很棒,都做到地狱里来了,当然很棒。

这很童磨。你永远理解不了他跳脱的思维方式。

“并不是说做鬼不好。”我想了想,补充道:“是我看你和人类相处的明明挺好,要吃他们你不会感觉怪怪的吗?”

“鬼都是吃人的呀。”童磨用扇子掩着脸,一幅笑的喘不上气的模样,“人类也是要吃肉的呀。说起来,以前小琴叶常说我脸色过于苍白,要多吃肉才能补充营养,所以经常煮肉汤给我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往事,“诶呀,明明味道像泥水一样,却还要装作好喝的样子,真是让人相当头疼呢……”

我也忍俊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被我逼着吃红花晶体的那副要哭的表情。虐待一个不定时需要大功率输出血鬼术的吃货,实在过于残忍。

“那位姑娘不错啊,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是吧是吧,很可爱对不对?”童磨笑嘻嘻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被打的脸都看不出模样,一只眼睛都几乎失明了,但怀里的孩子却包的严严实实,毫发无伤呢,那可是大冬天,她自己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他的语气中仿佛流露出一丝怀念的意味,“之后发现她又漂亮又善解人意,唱歌也很好听,就留她和孩子一起住在教里了。她那个孩子也很可爱哦,长得跟她很像呢。”

“是啊,”我微笑起来,“所以有时我也会想,为什么我们无法和人类和平共处呢?”

童磨的样子看起来像要喷出一口茶水。

“哈哈…小染你…”

他拿扇子指着我,笑的花枝乱颤。

“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你怎么会有如此天真可爱的想法,但人类的小孩在五岁以后都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不,这其实无关人类。”

我望着回廊外的夜色。外面的灯火已经暗下去,也恢复了安静,夜似乎已经深了。繁星低垂,如同一双双无喜无悲的眼睛。

“童磨,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无论鬼也好,神也好,在几千年的时间中都未能彻底消灭人类?”

“嗯?有趣的问题。”鬼收敛了表情,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他们格外弱小,所以反而非常团结?说实话,缠住你不放的时候确实很麻烦。”

“对,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人类是不断演进的。一代人非常弱小而愚蠢,下一代人也许还是如此,但再下一代呢?以后的世代呢?这一代人可能对鬼无能为力,但过了五十年,他们的后代也许学会了用刀,再过一百年,他们学会了用□□,用毒药,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呼吸法……”

我转头注视着他:“而鬼和神灵,是凝固在时间中的存在,我们过分满足于自己漫长的生命,因而忽略了演进的可能。”

童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琉璃一般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说的这话,无惨大人倒是也提起过。”他用扇子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他希望有朝一日鬼能行走在阳光下,啊,真是伟大的理想……虽然到他死也没能实现。他花费了几百年的时间研究人类的那些小东西,药物,仪器,甚至剖开他们的身体做研究。但没有用,青色彼岸花根本不存在。”

“那位鬼王关注的只是他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同族的死活。毕竟在他看来,你们都是工具罢了。”我直率地指出这一点,“这本来无可厚非,生存乃是所有生命的第一本能,但作为王者而言,未免太过狭隘。如果我猜的没错,最终你们都输在他的短视上?”

童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啊,说起来的确是……他不允许上弦们彼此合作和共享重要的情报,所有事都只能向他一人汇报,连任务也是分开交代。所以啦…”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会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真可惜呀。”

“倘若那位鬼王将精力从找那朵花上稍微分出一点,就能发现世上应该还有许多别的办法能让鬼之一族存续下去。相比之下,人类有精密的组织,有团队的合作,有代代相传的意志,有不断进化的技艺。停滞在自己的执念中,只固守着绝对的力量能压制一切的想法,早晚要走向毁灭吧。”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鬼要吃人是本能,我们已经很低调了。”童磨脸上写满委屈,“我平时都是到游郭和罗生门河岸那种没人管的地方去觅食,已经很谨慎了,甚至经常吃不饱呢。”

啊,以你的食量,吃不饱很正常吧。

我默默生出了一丝同情。

“况且人类也好,哪怕是鬼杀队的柱也罢,都太弱小了。哪个上弦没吃过十几二十个柱?虽然我只爱营养丰富又可爱的女孩子,但柱的味道也不错哟。”恶鬼天真而残忍地舔了舔尖牙,“所以我为什么要考虑食物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