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手中签了字画好押的证词, 只觉得这次回去之后,想必是不会被父亲责骂了,面上便流露出几分喜色。

其他几人瞧见, 或是礼貌的挪开视线,或是真心为他开心。随后,赫连春水留下两人等待即将到来的神通候,接着便带着几人换了衣服,乔装了一番, 这才上路去往京城。

此次一去, 平南王父子二人便没有再回来之日了,最次也要贬为庶民,流放偏远地方,严重些的话, 这两人自然是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一切全要听官家的意思。

若是官家顾念旧情, 那自然是还能留下一命,只是之后他们就算想要东山再起,也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他们已经师出无名, 况且又没了身份。上次如此便利的身份在这, 他们也没能够成功, 还处于天高皇帝远的境遇, 而之后……便也不说这希望到底有多么渺茫了。

他们二人离开之时, 频繁地回头去看这片暂时还属于他们的土地,心中涌上几分难过,还有几分怅然。

他们哪里想得到还没有开始,便被发现了计划?

功亏一篑,这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从此刻开始,他们便是那阶下囚,还是因为身份与罪名会被打入天牢而不是地牢的阶下囚!

“时也命也……”平南王忽然叹息一声,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认命。

赫连春水:“……”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哪里是认了命?显然还是不甘心啊!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那种程度的问题么?

天灾是不可避免的,而如今大宋之内内忧外患皆有,官家是那么好当的吗?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王爷实在说笑了。你学过如何治理国家么?驭下之术你会么?”

“这些你都不曾学过,更是不会,毕竟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赫连春水目光灼灼,言辞犀利,只有在此时才会让人意识到,他的确是将军之子,更是将军教养出来的文韬武略皆全的弟子,“你若是成功了,如何当官家?如何平反?如何安抚、赈济灾民?如何处理流民?如何平衡世家权贵与无后台的新贵?如何用好将领抵御外敌?如何确保粮草供应?如何压下反对的文官?如何不凉了武官的心?又如何避免官员们结党营私、私/通外敌、蓄意叛国?”

“显然,以上这些你都做不到。”,他下了结论,语带嘲讽,“你是想当亡国之君,被史官记于史册上,被言官辱骂,遗臭万年么?”

说平南王单纯吧,他又只想着掌权的好;说他复杂吧,又自大的觉得不过是下几道命令,底下的人便能够做好,他只要享受就好,剩下的便全交给他儿子就是了。

平南王双眼有些无神,没有说话,但是想必是听进去了。世子倒是嘴唇动了动,但是也察觉到身周的氛围,于是便不敢说什么了。

便是他们之前没定罪,这些供词一出,他们也再没有翻身之可能了。

所有的一切野望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从此以后,他们便……

想及此,平南王世子自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平南王封地之后暂时由神通候管,这不过是为了多一位主事的人罢了,省的那些人方寸大乱,若是因此导致这富饶的地方变差,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之后的路程十分安静,毕竟是要全力赶路,进京汇报的。赫连春水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而他的父亲也是如此教导,因此他不亲眼见着此时尘埃落定,便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脑袋顶上,还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

便是吃饭、睡觉,心中也要挂念着。

只不过此类人虽然把责任看得很重,但也因此殚精竭虑,容易过劳。

哪里该有人睡梦中都在为百姓策着想的道理呢?这未免也太过劳累了。

只是赫连春水认真又执拗,便是真的遇到自己上心的人或事,他便不顾他人眼光,只用心去做他自己的想做的事情,一双潋滟又多情的桃花眼也会只专注的看一个人,放得进一件事。

晏亭他们自然也听了他所说的话,而晏亭后又瞧着他神色淡淡,便没有多说什么,觉着他心中郁气应是抒发了不少——赫连春水本也不可能从平南王父子这里得到问题的答案——不用再担忧了。

他是如此想的,苏梦枕和陆小凤也不是看不懂人眼色的,而郭嵩阳虽练剑时间比游历时间更多,但他也闯荡江湖多年,经验足以让一个只懂得练剑的少年成长为沉稳的青年,于是此行安静。

甚至在接下来一直到京城的几日里,他们都是安静的,极少唠起家常。不过此行有陆小凤这个懂得活跃气氛的人在,也不算是无聊,有时他的表情比言语更加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