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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仁兄说完转身便走了,不存半点留恋。夜深了,他还要早睡呢,明天还有早朝,真是夭寿,他都致仕了,还要早起!

留下纪炳辉如梦初醒!只要不是谋逆大罪,他慌的什么?当初看中还只是小有势力的皇帝,不也是看中他厚道吗?对自己厚道当然是好,如今不过是对别人也厚道。可这人呐,对谁都厚道就让人很不开心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去请罪,是否合适?纪炳辉暗中揣摩,如何稳住这一局,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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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现在正跟公孙佳说话。

皇后的宫里,不止皇帝,还有太子、章昺,祖孙三代对着一个公孙佳。本来燕王等诸王也要跟过来的,却都被皇帝赶走了。

皇帝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吃着皇后这里准备的宵夜,问坐在下手席上的公孙佳:“今天痛快了?”

公孙佳正喝汤,咽完了这一口才说:“也就那样吧。”又笑着谢皇帝成全。

皇帝口气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怎么想的?”他也觉得公孙佳今天这一手挺妙。

章昺其实压着一肚子的不很满意,女子袭爵,赵司徒只是犹豫,章昺却是不支持的。但是考虑到对方是纪炳辉,且这事他个不关心家长里短的都知道所谓遗孤有问题,才忍住了没在朝上公开发表反对的意见。

现在听皇帝这么一问,他也就顺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呀,好好儿的择一良人,相夫教子,不好么?这阴阳是有些错位了,你……顶得住吗?”

这话就说岔了,太子瞪了儿子一眼,章昺没注意到,他还在等公孙佳的回答呢。

公孙佳嗤笑一声:“良人?可我不是好人呀。”

“胡说!”这个章昺就不同意了,他还是觉得公孙佳为人不错。

“我拖着残破之躯,是坏的,怎么能是好的呢?”公孙佳歪头浅头,还是个好妹妹的样儿。

章昺也有点哥哥的模样:“越发歪缠了!”

“真的,我这样子是无法晨昏定省、操持家务的,是吧?谁也不欠我的,良人凭什么就要供着我呢?”

“那是寻常女子,你与别人不同!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这一点章昺还是看得明白的,什么嫁妆之类的不提,就这模样性情也是很好的。

公孙佳不晓得他这是犯的什么话瘾,竟有这么多的话,见皇帝与太子在围观,便将两掌掌心向上,虚托了托,道:“您看啊,这世上,有贤媳、有恶媳,有贤妻、有恶妻。我既没有第三只手,世上也没有第三种媳妇儿,是不是?什么‘她很好,我要对她好’又或者‘我欠了她的,要对她好’再或者‘她太可怜了,已经失去了太多,我要保护她’的媳妇儿?有这玩艺儿吗?”

搁章昺这儿,真没有!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老婆可不就得贤惠吗?不贤惠的简直想打出宫去!

“还是!”公孙佳收回了手,“只要做了媳妇儿,早起晚睡,是事儿吗?公婆丈夫坐着你站着,他们吃着你看着、伺候着,不是应该的吗?有了点误会,不打不骂的,就让你跪一会儿,算虐待吗?别人太阳底下跪半天起来揉揉膝盖照样得纺织,我,跪半刻,不死算那天阎王打盹儿。公婆丈夫是尊长,媳妇儿是卑幼,对吧?坏话都不以说,哦,不,不止是坏话,私房话也不能说的。这是阳谋,只要入局,我这样的弱女子就只有死了。”

章昺想了一下,说:“不对!你不是嫁,你招赘!”

公孙佳道:“那我是家主,家主不袭爵,算什么家主?”

章昺有点懵,仿佛觉得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公孙佳袭爵对他并非坏事,他想了想,反正木已成舟,就姑且如此吧。有个人绕纪家,也挺好的。

公孙佳笑道:“对吧?”她这话是问的三个人,只有章昺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皇帝表情平静,太子却是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频繁敲击了数下,忙塞了块鸡肉放到嘴里咬住了。

皇帝声音平平:“就你话多,吃还堵不住。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要强。”

公孙佳的笑容没了,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陛下,我知道我给您添麻烦了,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我亲眼看着我爹去世的,您知道他过世前我在哪儿吗?”

皇帝的拳头一紧:“哪儿?”

公孙佳道:“我在他床前七尺,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我想上前,却未能寸进。他说,别过了病气,这孩子……打小体弱,可不能生病了,要好好活着,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出事。我……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该靠近。他,最后下的一道令是,不许靠近!我连他的手都没有摸着!我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许靠近。是我给他送的终、出的殡,我亲自把他的旧部送出门,让他们不要回头。他就留给我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