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位教皇 大叶子酒 850 字 3个月前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尤里乌斯会蹲在他面前,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耐心细致地为他按摩永远在隐隐作痛的右腿了呢?他发现自己实在记不清了。

维塔利安三世主持的宗教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他遇刺身亡后,替他做过许多事的拉斐尔就被赶到了乡下教区,没有被开除教籍当场处死已经是多方博弈的结果,他手里的所有教区收入都被剥夺,只身一人孤零零被流放到荒芜贫瘠的坎特雷拉堡,拖着伤病的身躯为明天的生活殚精竭虑。

那个时候……只有尤里乌斯时不时地来探望他。

拉斐尔是被流放的、被忌惮的“邪恶改革”的罪人,他不被允许接见任何客人,“以避免向无辜的羔羊宣传他邪恶的思想”,他被关在坎特雷拉堡里,每天只能坐在高高的了望塔上静静看着翡冷翠的方向。

看守吞掉了他应得的所有俸金和药品、食物,尤里乌斯带着“波提亚”地姓氏,不能光明正大地来探望他,就只能在日落之后,从城堡的侧门悄悄爬上来。

看守抱着酒瓶呼呼大睡,拉斐尔依靠在风蚀的墙头,看着尊贵的波提亚大家长狼狈地爬墙,一边担心,一边又忍不住要笑。

这样想起来,尽管生活清苦,每天只有清水和硬面包,但那竟然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尤里乌斯说自己是受维塔利安三世的嘱托来照顾他,这对堂兄弟年龄差距挺大,关系却意外地好,照顾逝去堂兄的孤儿,于他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拉斐尔却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要嘱托给侍从就好,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尤里乌斯亲自前来。

荒芜破旧的城堡里,无数个夜晚,波提亚的大家长盘腿坐在地上,就着房间里那一点点微弱的烛光,耐心地按摩他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腿,他们谈论天文地理,谈论翡冷翠的局势,谈论罗曼和加莱的斗争,谈论那些星辰诗歌,也谈论白天偶然路过的一只飞鸟。

真奇怪,那段时间本是他最为孤独的时间,他居然从未感觉到孤独。

他只觉得无比的快乐,比在父亲身旁争权夺利快乐得多,比在翡冷翠豪华富贵的宫殿中生活快乐得多。

他从来不认为尤里乌斯对他只有虚情假意,整整四年的时间,要怎样虚伪的人,才能够始终如一地来探望他这个前途渺茫的囚徒?也正是因为这样漫长的相处,他才会在之后的时光中如此信任尤里乌斯,哪怕波提亚家族野心勃勃,他也从未对尤里乌斯有过分毫忌惮。

那是他的伙伴、导师、领路人,他的救者、他黑暗天穹里唯一的微光。

然而现在想起那段时间,明明在记忆里才过去了六年,却已经仿如隔世了。

尤里乌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掌下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热度,他才开口:“白天站了那么久,怎么不找一个侍从给你按摩?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那名医生给你调来。”

拉斐尔却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尤里乌斯无奈地抬起头看他:“怎么还是这么爱走神?”

拉斐尔望着那双熟悉的深紫色眼眸,一股冲动鼓荡在他的心口,逼迫他想要发出锐利的质问,质问那个寂静血腥的夜晚,但他控制住了,现在的尤里乌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

尤里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拉斐尔的犹豫,温和地说:“想问什么?”

这个语气也太过于耳熟,无数次的微弱灯火下,他们谈天说地,面对拉斐尔层出不穷的问题,尤里乌斯从来不会不耐烦,就算是再天真直白的问题,他也会鼓励拉斐尔问出来,并愿意好好做出回答。

以至于拉斐尔听见这个熟悉的问句,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带着记忆里血管涌上的血和呼啸的冰冷气流,代替那个无人救援的孤独灵魂,轻声问:“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杀了我?”

尤里乌斯的手顿住了,一种僵滞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第7章

迷雾玫瑰(七)

尤里乌斯收回手,替拉斐尔把衣摆拉下来,遮住双腿,散发着热气的羊皮水袋压在膝盖上,最后用那张银鼠皮毯子盖住。

拉斐尔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折上去的衣袖翻下来,抹平衣服上的褶皱,做完这一切后,波提亚的大家长拿过靠在桌边的手杖。

“空洞的假设都是无意义的幻想。”尤里乌斯没有斩钉截铁地做出什么否认和承诺,实事求是地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呢?说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你?说我永远忠于你?”

他忽然笑了一下,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