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身上穿的那件白大褂能看出来，很显然，她是靠着这件白大褂混进来的。

原本还一脸无畏的姚枫看到孙漾漾，整个人立刻就变了，他难掩脸上喜色，“漾漾，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我活着，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孙漾漾歪头看他。

孙漾漾的脸生得清冷，尤其是现在一副冷着脸的样子，更显得拒人于千里

()之外。

“我……”姚枫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想说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欣喜，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孙漾漾走到姚枫面前，蹲下来，手指抚上他的脸。

姚枫下意识蹭了蹭，然后如同以往面对痴傻傻的孙漾漾一样，“亲我，漾漾。”

下一刻，孙漾漾的巴掌就甩到了姚枫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姚枫的面颊被打肿，唇角流出鲜血，孙漾漾的手也疼得肿胀起来。

“畜生。”她骂。

姚枫并不觉得愤怒，他只是努力仰着头，用自己肿胀的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孙漾漾。

从前的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报应。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动物世界，强者才能生存。

道德、法律，都是用来规范普通人的。

他没有道德，蔑视法律，才成为人上人。

姚枫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可现在，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恐慌感。

“他能交给我吗？”孙漾漾转头看向陆壤。

陆壤道：“不能。”

孙漾漾抿唇，抽出自己的手术刀。

她半跪下来，伸手按住姚枫的腹部。

下一刻，手术刀精准地捅了进去。

一下、两下、三下……十几下后。

孙漾漾的手上都是鲜血。

可其实这十几刀，并没有伤到姚枫的要害，只要止住血，他还能活。

“好可惜，我想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身体上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撕心裂肺的疼。

姚枫不懂，不懂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疼。

他不懂孙漾漾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姚枫的家庭不好。

他是从农村出来的。

父亲酗酒，喜欢打人，母亲时常被打的遍体鳞伤。

姚枫的童年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唯一的美好回忆是跟胡豆儿l。

胡豆儿l她妈因为嫌弃家里穷，所以跑了。

胡豆儿l喜欢跟他玩扮家家，他演爸爸，她演妈妈，他们一起构筑了一个想象中的美好家庭。

姚枫以为，他会跟胡豆儿l结婚，直到胡豆儿l十六岁，她也跑了。

她说这里太穷了，她要到大城市去，并告诉姚枫，让他过来找她。

姚枫努力读书，终于来到大城市找胡豆儿l。

他发现胡豆儿l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穿着却很鲜亮。

胡豆儿l听说姚枫考上了最高学府，脸上露出笑，“姚枫，你来跟我一起住吧，我们一起在大城市扎根。”

姚枫一直以为，自己爱的人是胡豆儿l。

他永远记得，胡豆儿l给他擦拭流着血的伤口，然后抱住他，说她以后当他老婆。

他们一起成长，一起

在大城市打拼，甚至生活好转之后，胡豆儿l还把他母亲接了过来一起照顾。

姚枫很听胡豆儿l的话，因为他爱她。

可其实，姚枫并不清楚爱到底是什么。

姚枫的母亲作为农村妇女，不会爱人。

姚枫的父亲只会打他。

人类是有情感需求的。

姚枫作为一个人，他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站在高高的桥头，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也想要这样的感情。

父母的爱已经丧失，从前不会拥有，以后也不会拥有。

只有胡豆儿l的爱，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以为，胡豆儿l给了他爱。

直到他尝到了此刻撕心裂肺的痛。

身体在流血，心口却很痛。

孙漾漾再也不会对着他笑，再也不会听他的话来亲他。

这一刻，姚枫才霍然明白。

或许，他爱的人不是胡豆儿l。

而是孙漾漾。

因为他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他以为，胡豆儿l给的那就是爱，其实不是，那只是一场虚幻的谎言。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后悔，我后悔了……”姚枫的视线落到陆壤脸上，他神色慌张地匍匐在地上，流出的鲜血机会流淌到陆壤脚边。

“我后悔了……”姚枫重复着这句话。

“你后悔了，人死了就能复生？你后悔了，从前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陆壤的脸上露出讥诮之色，他盯着姚枫，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孙漾漾，如果我放过他，你会原谅他吗？”陆壤将视线投向孙漾漾。

孙漾漾握着手里尖锐的手术刀。

那手术刀被磨得极其锋利，想见，为了这一天，孙漾漾等了有多久。

“我若原谅，那死后便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在孙漾漾冰冷的话语里，姚枫的眼神逐渐湮灭。

他的血液流失越来越快，身体也逐渐冰冷麻木。

身为哨兵，对于孙漾漾的攻击他完全可以抵抗。

可是，他并不想伤害孙漾漾。

“漾漾，我爱你。”姚枫挣扎着，想要用脸去触碰孙漾漾的脚。

孙漾漾抬脚，一脚踩住了姚枫的脸。

“别碰我，我嫌你恶心。”

“漾漾……”

“别叫我的名字，我也嫌恶心。”

“我后悔了，真的，我爱你……”

“可惜了，我不爱你。”

孙漾漾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姚枫，然后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术刀。

她想直接把人捅死。

可这样又太便宜他了。

“那个机器，我会用，能把他的精神体给我吗？”

“随便。”

反正陆壤只是想要姚枫的命而已。

当然，看到垂死之人的

临死挣扎，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姚枫被搬上了那台机器。

他躺在那里，意识已经模糊。

他感觉到机器在运作。

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天，自己将被下了药的孙漾漾带到实验室，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剥离她的精神体。

“姚枫，这是你欠我的。”

剥离精神体的过程是十分痛苦的。

姚枫忍受着这股疼痛，想到了从前孙漾漾所受的苦，他突然开始享受起这股疼痛来。

若这是赎罪……

“这不是赎罪，是惩罚。”

孙漾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伴随着机器的声音，遥远而清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爱你。”

姚枫一生所求，不过一个爱字。

可到头来，他却依旧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走马灯。

姚枫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跟孙漾漾并肩作战，她握着他的手，给他做疏导。

替他擦拭流血的伤口，眼神温柔而平静。

即使两人身后是可怕的虫洞，也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姚枫，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原来，一切早就有了结果。

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他害怕孙漾漾会发现这一切。

他选择蒙蔽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他爱的是胡豆儿l。

他只是，自私又胆小。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恍惚间，孙漾漾的脸离他越来越远。

终于，他弄丢了，他的漾漾。

-

至于孙漾漾自己的精神体，当然也要拿回来了。

“这个是我的精神体，我的！”

胡豆儿l被带到那个实验室的时候，还在挣扎。

可当她看到姚枫的尸体时，整个人都傻了。

姚枫的身体被陆壤的红色精神力线贯穿，彻底失去了生息。

男人就站在旁边，显然是对姚枫最后说的话极其不满意。

姚枫说，“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用电话联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