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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份上,毛纪此时感觉自己矮了一截,只得道:“微臣万死,请陛下恕罪。”

嘉靖天子的目光落在杨廷和的身上,杨廷和目光闪烁了一下,站起来道:“陛下,臣也万万没有想到浙江竟是糜烂到这个地步,臣既为内阁首辅,吏治不清,臣责无旁贷,还请陛下恕罪。”

蒋冕站出来,道:“微臣署理军机,竟是不察,亦是请陛下降罪于臣。”

嘉靖天子盯着他们,一动不动,最后冷冷地道:“那么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杨廷和抿着嘴不说话了,他本来是想借着这件事给天子上一堂课,告诉天子,万万不能随意轻信奸人。可是谁知皇上竟是给他上了一堂课,现在越说越错,倒不如不说为好。

倒霉的却是毛纪,方才他言辞最是激烈,现在算起账来,他就是想逃之夭夭也不成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涉案之人定要从重查处,断不能掉以轻心,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杀鸡儆猴,正好整一整吏治也好。”

嘉靖天子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么便由你们来票拟罢,怎么处置,该用什么章程,你们自己拿主意。”抛下了这句话,他又变得温和起来,对毛纪道:“毛师傅请起,方才朕并非是对你发脾气,只是想到浙江的残暴官吏如此胆大妄为,因而气急攻心,毛师傅平素日理万机,偶尔失察,也是情理之中,朕并不怪罪。”

毛纪硬着头皮道:“陛下洪恩,微臣没齿难忘。”

说到这里,嘉靖天子吁了口气:“朕乏了,今日就议到这里吧。”

三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失魂落魄,一个胆战心惊,一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却都怀着复杂的心情告退出去。

等他们一走,这东阁里,方才还发了一阵脾气的嘉靖天子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大喜若鹜。

这个性格深沉的天子毕竟还是个少年,只是被压抑得太久,情感无处宣泄,可是现在,他露出狂喜,激动地道:“哈哈……黄伴伴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有没有看到毛纪的表情,毛纪平素最擅长在朕面前说一些圣人道理,可是方才,他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你看到了吗,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有杨廷和……杨廷和……他亦是不敢发一言,他们平素挑起朕的毛病时口若悬河,可是今日,朕对他们百般斥责,他们只有乖乖认罪的份。这才是真正天子的样子,我大明的皇帝,本该就是如此!”

方才的一切,黄锦都看在眼里,他岂会不知嘉靖为何狂喜?自从登基后,嘉靖就一直被人压制得死死的,御使们成日盯着,稍稍对御使有些不敬,便是百官轮番登场,最后这些一言九鼎的内阁大臣出面,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又不是,仿佛天子在他们眼里完全是一无是处,而嘉靖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达不到他们所要求的标准,嘉靖自然不是那种甘愿受人摆布的人,可是他一直都在隐忍,因为黄锦知道,这个天子是个心机沉重的人,在没有绝对把握掌控朝局之前,绝不可能与百官们反目。

可是一个人隐忍得太久,就难免生出怨恨愤慨之心,这种情绪与日俱增,若是寻常人早已逼疯了,可偏偏嘉靖的表面上一直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可是谁又知道在这表面上无动于衷的背后却藏着一腔怒火,今日怒火爆发出来,既没有破坏嘉靖的全盘计划,反而让内阁大臣们低头认错,这等喜悦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嘉靖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整个东阁已经一片狼藉,激动地道:“朕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并不可怕,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只要朕抓到他们的痛脚,他们也必须乖乖地向朕低头。说起来,这一次多亏了徐谦,若不是他,朕哪有今日的痛快?哈哈……这个小子,办事得力,好,很好。”

黄锦心里也颇为高兴,徐谦是他举荐的,他这举荐之功自然跑不了,连忙道:“这是陛下慧眼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