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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下的车,她只知道,自己的两只脚踏上了坚硬的地砖,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充满水汽的、有着奇异微咸味道的风,而与风一同被送来的,则是悠长而自由的,海鸥的叫声,无限的在海面上飘荡,被规律而又不规律的、海浪冲刷嶙峋礁石的声音拍碎,又被并不温柔的海风捻起来,像是在捻着永远都捻不干净的饼干屑一样,送到了她的面前。

一刹那之间,海的形象,变得如此的具体,如此的立体,她的皮肤、毛孔、发丝、嗅觉、味觉、听觉、视觉、触觉……如此立体、如此的感性,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忘记了呼

吸,也忘记了那逼仄而总是阴暗干冷的李园,她身上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好似已随着风去了,而被海风留下的,只有林诗音本身,只有林诗音的自我。

她有点呆怔怔地瞧着,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那态度却又像是急切而贪婪,好似想要在这一刻、在此时此刻,将这片仿佛洒满金箔的、瑰丽如梦境般的大海牢牢记住——

然后,她忽然回过了头,对着身后的人兴奋地、雀跃地说:“原来这就是大海呀——原来、原来大海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呀!”

而她的身后,是傅红雪。

林诗音怔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身后是秦蔻来着。

而这黑衣、沉默、苍白的少年人,此刻也同样在凝望着大海。

他的面容如岩石一般坚忍与沉默,而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天山顶上亘古不化的积雪,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令这个冷漠的少年人在意,他来到现代,也丝毫不关心电视、电影与汽车。

这样的傅红雪,此刻却被大海所吸引了。

其实,他是想到了《天涯·明月·刀》这本书。

这本书写的是十多年之后的他,书中没有写具体的年龄,但他应当已经人到中年,仍握着那把刀,拖着他那条瘸腿、身上的怪病也依然没好,独自一个人,落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