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也就是说,往后朝堂上,早晚会与谢家这位相见,甚至因立场问题而互相对峙也说不定。倒不如提前探一探此人政见,以求知己知彼。

扶家设的是家宴,并未邀请旁人,众人说话便就随意得多。扶家人不避讳女眷讨论政事,扶萱自然也就在席间听了几耳朵。

扶家目前虽算士族阶层,但还是寒门,祖父母一辈只不过普普通通的良民,且还被战事所累而故去。扶家两兄弟自小单打独斗,若不是进了军中又当真骁勇善战,立了几轮硕大军功,至今这家还只能是庶族不起眼的家族。

这扶家既算是庶族,又不同于其他庶族。

士族之间盘根错综,各大世家多年与皇族平分这大梁天下秋色,抑制诸多皇族主张的改革政策。

新帝登基两年,正寻求一种改变,能平衡世家大族与寒门庶族,逐步改变当下这种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扶家就是他选择的一把“刀”,所以扶以问才顺利地迎娶了皇家嫡亲的长公主,又即将进建康城,替新帝大刀阔斧“斩杀”一番。

席间,扶以问看起来并不避讳,实则是试探性地抛出一个问题:“士、庶之间,可能平衡,以达到共同发展?”

谢湛思忖片刻,并不觉得此话锋利。

他虽是世家人,仍觉得当下大梁政局属实有些畸形。世家与皇族互相制衡,此消彼长,有时也是一种内耗。注意力集中在互相牵扯上,自然就很容易忽视外部危险。北部大周、柔然等国日益强大昌盛,不失为大梁的巨大威胁。当下局面若不改变,国库继续空虚、民众继续贫困,只世家望族富足,真到战时,对于一国而言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随心而动,如实回答扶以问的话:“自然可以。”

扶以问意外地挑了下眉,追问:“如何实现?”

谢湛墨深似海的眸子轻轻掀起,漫不经心:“比如,联姻。将庶族与士族结合。”

诚然谢六郎言之有理。

此计不容易实现,因为世家为维持门阀稳定,只在内部联姻,不与寒门庶族阶层结合,但此计一旦实施,敢有世家率先打破传统,则代表社会风气转换,庶族便有出头之日。难在,世家里又有谁敢为先?连他谢湛敢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尚在揣摩,谁能如此大义凌然,满肚子天下大义,为别的群体利益牺牲自己。

然不期然的,他对面的女郎在此时犀利地开了口:“凭什么,要用牺牲婚姻的这种方式来实现利益?不说以利益牵连的关系终究不牢靠,就是短时牢靠,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罢了。”

谢湛愕然转眸,与女郎的眼神对上。

也是,他如何就忘了,这个女郎既算士族女郎,又不是典型的士族女郎。面对他一个世家郎君,她何其潇洒,何其大胆,敢与他玩上一玩,来一场短暂的欢愉罢了,何曾又想过与他有牵连,更何论建立一场以利益而牵连的关系。

想到她与他纠缠的样子,心底深处的恶劣脾气一来,要戏弄人的“萱萱妹妹”四个字在舌尖一转,当着扶家人的面被他又压了下去。

谢湛心中冷嗤了一声,他目光平直对上扶萱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又以手挡着旁人能瞧见的视线,独独她看得见的地方,唇形示她“萱萱妹妹”,而后郎声朝众人言语:“也有几分道理。”

扶萱:“……”

这人又戏弄她!

不管扶萱的话有没有道理,她说这种话是因为她有足够的底气。

她出生时早产体弱,又是扶家极为难得才有的一个小女郎,扶家人对她的关注比对任何人都多,历来宠着她,从不以她的婚姻幸福为砝码去换利益,饶是荆州郡有诸多人家抛出橄榄枝,不乏也有世家旁支要与扶家联姻,但择婿的权利从来只在扶萱手里。

所以她说这话,对扶家人而言稀松平常,除了谢湛外,并未引起旁人多大反应。而谢湛这人面不改色,旁人也自然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于是此话题很容易就轻易被揭了过去。

这话题唯一留下波澜的,便是在扶萱这里了。

接下来的宴席上,她脑中就不断闪现谢湛那轻佻地抚着唇,朝他唇语“萱萱妹妹”的戏弄样子,搞得她后半程宴席心不在焉,再听不进去长辈们与人谈的什么事,只麻木又心绪不宁地给自己灌了几盏酒下去。

宴后,酒意壮胆下,她就冲去了谢湛落脚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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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瞠目的石清囫囵赶了出去,坐在披散了满头墨发,寝衣松垮,正准备歇息的一派慵懒气质的谢六郎的床榻边上,扶萱质问他:“你什么意思?你方才无缘无故叫我‘萱萱妹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