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红云的心咚的一声沉下去,只听瞎子又补了一句,“虽是不吉之兆,倒也不是没有转机。”

她惶急地问,“能破吗?”

瞎子伸出手来,望着她前面的虚空,徐徐点了三下,“你须脱离此地,走的越远越好,云字加个走字便是个运字了,你的运道,当在别处。”

她愣了半晌,笑道:“少唬人了,你这个不准。”

瞎子却很笃定:“不准你回来,我退给你钱。”

方维醒来时像是在悬崖边一脚踩空,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脑海中像是有根针搅来搅去,恍惚之间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剩下喉咙里热辣辣的痛,还有口鼻中的酒臭气息。

他坐起来环顾四周,是一张精致无比的床帐,床边点着安息香,郑祥躺在旁边睡得很熟。

方维小心地绕过他下床,腿还是有些软。地上摆了银丝炭盆,把整个屋子熏得暖香阵阵,墙上挂着字画,想是督公府邸的客房了。

他在一把官帽椅上坐下,扶着头默默回忆,昨晚的画面只在脑海里留下些残影,伶人们袅袅地唱着,宾客来去的纷乱脚步,走马灯照着的绮窗,高俭似笑非笑的脸……

“干爹,你醒了?”郑祥揉着眼睛站起来,看着还有些迷糊。

方维有点不太好开口,但是不问是不行的,“我昨天喝多了?有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

“没有没有,”孩子一直摆手,“我带着人扶着您回来的,您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半夜坐起来吐了两回。”

方维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只听外面轻轻敲门,是金九华的声音:“爷爷可是起了?”

他披了一件衣裳走过去开门,问道:“陆大人呢?可也在此处?”

金九华道“陆大人确实在隔壁客房,不过今日一早便出城办差去了。”

一排小火者端着盥漱用具进来伺候。方维平生不曾像昨日那样醉酒,内心惴惴不安得厉害,看金九华一身便袍,便道:“承蒙接待,我等自便就是了,不敢劳烦公公公事。”

金九华笑道:“这两天陪着爷爷,便是小人最大的的公事。我们督公吩咐了,爷爷平素没有来过南京城,我们难得做一回东,定要让爷爷尽兴而归才是。”

他与郑祥两人梳洗完毕,小火者送上大小两套玉色长衫,恰恰合身。金九华拱一拱手道,“东兴楼设下了桌子,请爷爷移步试试本地的点心。”

又是来的时候那几顶青呢小轿抬到了东兴楼,进门便是相熟的伙计迎上来,指引到了三楼一处雅间,内部陈设清雅,凭栏望去便是秦淮河上的画舫,向下看则是一派热闹街景。

伙计斟上茶来,是上等的六安瓜片,桌上用玛瑙缠丝碟子摆着些精致的糕团小点。

闲聊了几句,见楼下的街道上人流如织,越聚越多,竟是排起队来。仔细一瞧,是座二层楼,三进院落,前店后坊,黑底金漆的招牌写着三个大字“宏济堂”。

方维指着招牌道:“原来这里就是他家的本店。”他在宫里也曾听说,这宏济堂原是个老牌医馆,近年来在江南扩张了十几家分铺,隐隐已是江南第一大医馆的势头。

金九华点了点头,道:“爷爷若是想诊个脉息,或是带些药材,不妨同我说,他家虽不能和宫里的名贵奇珍相比,在南京城也算是这个,”他挑一挑大拇指。

郑祥道:“不知道他家有没有名医,能医得好干爹的头疼病呢。”

“休要多言。”方维打断他,笑着解释,“小时候淋了雨落下的毛病,宫里御医也都请过,都说只能静养着,不能去根。”

金九华道:“这宏济堂郑老爷医术原是极好的,我们跟他家过往也有些交情,督公发个帖子请他过来,料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维连道不用,又看宏济堂门口卸了门板,挑出个布幌子,上书斗大的几个字“施医赠药”,笑道:”这可奇了,他家难道是做善堂的不成。”

金九华道:“宏济堂这是要办喜事呢,近日他家大姑娘要出阁。说起来这位郑大姑娘,这可是一位奇人,南京城内没有不知道的。这郑老爷是个满脑子都是药方子的痴人,两个儿子资质平庸,生个女儿倒是玉雪聪明,听说抱在怀里就会看账本子,长到十来岁,嘴里能说会道,心里又会盘算,带了几个人竟是把药材生意做了起来,他家以往是从相熟的铺子里买药,后来便是直接派人到祁州等地去采买生药回自己家炮制,如今是生药、熟药一起卖,除了自家开方子卖,其他铺子反而到他家来进货,看这几年发了多大财。”

方维笑道:“没想到脂粉堆里竟出了这样的英雄,只是我若是郑老爷,生得这样能干的女儿,如何舍得他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