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卢氏点点头道:“很好。”灯光打在她脸上,眼睛里映着细碎的灯影,显得格外亮,两行眼泪却直流下来。

李义在怀里袖子里到处掏了一掏,也有些散碎银子和铜钱,他零零碎碎地将这些抄了起来,一股脑往她手上放,“是我不对,是我该死。”

方维看着,难免有些不忍,待要说些什么,卢氏却将银子和铜钱推了回去,道:“你拿着吧,后面还有用。”她转身对着方维叫了一声“大人”,跪下磕了个头,柔声说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只等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

方维听着话风不对,心中猛地涌起了一阵凉意,定睛一看,卢氏整个人已倒了下去,委顿在地。李义扑上去将她抱住了转过身来,只见她手里握着一支银簪子直直地插在胸前,喷涌出的血已经将大半支簪子淹没,淋漓地沿着衣裳浇下来,在船板上积成了一小滩。她瘫软在他怀里,手也跟着落了下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已经黯淡下去。

李义骇得一整个身子都麻了,情急之下颤抖着手便要去拔那簪子,却被陆耀劈手拦住,“不能拔,拔了立时便要断气。”方维已经醒过神来,连忙向船舱里喊道:”快来人,找个大夫来,快去!”

渐渐有人从四周围了上来,议论不休。蒋百户扒开人群,连拉带拽地带了个驿站的郎中过来,那人一见这个血腥场景,顿时惊得三魂走了七魄,在旁边踌躇了半晌,勉强俯身下去搭了搭手腕,摇摇头道:“没有脉搏了,没得救了。”

李义攥住她的手,手渐渐地凉下去,没有一点热气。他眼泪流了满脸,有人七嘴八舌在旁边相劝:“快准备后事吧。”他只是不应,只是用袖子擦着眼泪。方维走开了一些站在船边,望着外面运河上船只的荧荧灯火,心中苦涩难言。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忽然有个沉稳的声音道:”让我试一试吧。”方维回头看,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走进了人群,手中提着一个药箱,“我是大夫。”

第11章 苏醒

温柔的夕阳穿过细长的稻谷叶子,落在底层叶子上的一只蚂蚱在金光里无所遁形。四周有零星的蝉鸣,稻田里一片安静,小女孩蹲在田里,好奇地歪着头看了一会,蚂蚱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她刚要将手伸向蚂蚱试着抓它起来,远处传来清亮的呼唤:妹崽,吃饭了……

她站起来,搓了搓手上的泥巴,撒开脚丫向远处的茅屋跑去,白烟袅袅地上升,母亲站在灶台前,正在将红薯一一捞出锅。小女孩在锅边站着,心急火燎地伸手去捞,却冷不丁挨了一筷子:“小心烫!”

太阳快落下去了,她向远处村口望去,村口的土路上,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高个子,短打扮,穿着草鞋,斜背着一个提梁小药箱。“爹爹!”她跳起来招了招手,爹爹也笑着招招手回应她。

眼看爹爹就要走到跟前了,天霎时间全黑了,忽然看不见他了,她惶急地伸手去拉住爹爹的手,四下却生起了一片大雾,雾里面什么都看不清,她脚下绊了一跤,摔倒了,再回头,茅屋整个笼在雾里头,也看不见娘亲了,只剩她一个人在混沌的世界里爬起身来,摸索着……

胸前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穿透,痛得无法呼吸,白雾缓缓扯开,露出一线光,她挣扎着向外看去……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虽然疲惫却依然称得上俊秀的脸。一个年轻的大夫,穿深蓝色长衫,搭在她的手上正在诊脉。

耳边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欢欣鼓舞:“醒了醒了!”,又转向大夫:“蒋大夫真神了!"是郑祥,他飞奔出去报信了。

大夫见她睁开了眼,放下了搭脉的手,从旁边拿了张帕子擦一擦手上的血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能活。”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刺痛像冰冷的水一样,一下子漫过了她的全身,发不出声音。大夫看着她,嘴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点了一点,示意不要说话,又指了指旁边的水盆,里面是一整盆脏污的血水,一堆血尽头的布料胡乱堆在地上,那根银簪子也扔在旁边。

“你应该多谢你的簪子有点钝,所以扎得不够深”,大夫笑眯眯地说。”疼吧,还想活吗?折腾一回都累坏了,不光是你。”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头点了一下。

“那就好,这两天饿着点吧,光喝水,别吃东西。”大夫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又补了一句。”好好活着。“

她恍惚记起来刚才躺在地上,身边是一片兵荒马乱,自己的魂魄像要从四肢里散去,再往后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明白自己已经半只脚进了阎王殿,而这个年轻的大夫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顺便出门买了趟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