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望着窗外,天很蓝,京城的风是干燥中还带点寒意的。她突然想起来,也就是十几天前,她在南京城门找瞎子算了个命,这件事竟然已经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当时她觉得算命瞎子在胡说八道,如今思量起来,他说的字字句句却准得实在可怕。那么,在陌生的北京城,服侍一个年轻的太监,这便是她的命数了吧。

第13章 司礼监

一个穿青色贴里的小宦官引着方维走进司礼监的第一重门。他转脸望见南边的几棵松树下,一队在内书堂读书的小宦官正走过来,十几岁的好年纪,一张张端正伶俐的脸,在春风里教人神往。二人按照规矩拱手低头,待他们列队过去,再往里面进。

在司礼监院子里,方维垂着手站着,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四周鸦雀不闻。他站得脚都有点麻了,也不敢跺脚,方见有台阶上的小宦官打起帘子,一个穿坐蟒补子红贴里的大珰慢慢走了出来,两个小火者紧跟在后面,捧着齐胸高的大文书盒子。方维见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黄准,连忙跪下问安。

黄淮抬抬手道:“起来吧。”看了一眼,问道:“方维啊,有日子没见了,现在神宫监?”

方维起来道:“正是。因赴南京向李阁老传旨,特来向公公复命。”

黄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很好。去吧,老祖宗这会子有空。”

小宦官在台阶上,跟他招呼让他进去。他又作了个揖,待黄淮转身离开,才进了内厅。

司礼监的值房是三间向阳的暖房,正中央是四字匾额:“上达天听”。迎面是一张檀木的大书案,被各式奏折及文书匣子堆得满满当当,后面一架太师椅,坐着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镇。

方维上前叩头道:“神宫监奉御方维,拜见老祖宗。”

陈镇不慌不忙地在手边的一个折子上批了红,将折子递给旁边负责归档的小宦官,将朱笔端正地放在笔架上。旁边小宦官递过来帕子,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抬起眼看他。“你就是方维?”

方维道:“正是小人。”

“差使办的可顺利?”陈镇一板一眼地问道。

“托老祖宗的福,十分顺利,李阁老已经到京。”

“很好。”陈镇点点头,“见到高俭没有?”

“见到了”,方维恭敬地回答,“他问老祖宗的安,还托我给您带一封信。”说完从怀中掏出信往上递出去,有管事的小宦官接了,双手呈送给陈镇。

陈镇眯眼看了看信封口的封蜡,打开读了,表情看不出波澜,略略看完了,随手放在桌上的托盘里,“信中说你办事稳妥,谨慎小心,一路安静,这倒是难得的。”方维道:“老祖宗谬赞了。小人只想将万岁爷和老祖宗的差使办的妥当,只怕中途横生枝节,故而无关之人一概不敢惊动。”

陈镇道:“听说你字写的很好。”

方维乍被问道,有些不解,只低头小心答道:“小人仅识得几个字,不敢称好。”

陈镇道:“写几个字来我瞧瞧。”便有小宦官递了文房四宝过来,放在旁边一张案子上,又挽起袖子磨墨。

方维内心惴惴,思虑片刻,提笔写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几个字,陈镇抱着手在后面看去,见是一手漂亮的馆阁体,点头道:“字很端庄。我看如今在内书房教出来的孩子们,也没有这个功力。”

方维道:“小人因日常抄经,时时练习,熟能生巧罢了,不敢妄加攀比。”

陈镇道:“这趟差事办的很好,也没什么赏你的,这个拿去罢。”他指了指案上的一柄扇子,小宦官便拿给方维。

方维拿在手里,见是以墨竹为骨,色浅笺纸面,两面楷书写“德不孤必有邻”。他生平未见,也觉得珍贵,便道:“这是珍贵之物,需得贵人才可用得,小人是粗陋之人,不敢玷污了。”

陈镇见他惶恐,不由得笑道:“没想到你是个实心眼儿的,换了别人,早欢天喜地地谢了。赏给你你就拿着。”

方维谢过了,因见陈镇端起了一杯茶水,料是送客之意,便告退了。

还是来时的小宦官引他出门,见他得了赏赐,路上不由得多寒暄了几句,方维又摸出来几吊钱给他,他欢喜地接了。到了二道门前,忽然见到一群太监簇拥着三个年轻儒士走了进来。

二人连忙避在一边。打头的太监方维认得,是礼仪房的掌司太监,后跟着不少长随。中间三个儒生皆是相貌文静端庄,白净面皮,穿宽袖衫子、青圆领、皂绦软巾垂带。中有一人风骨秀异,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不尽风流潇洒之态。一行人径自往司礼监值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