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道:“这赶上天不好,路上实在难走,土路又窄,过不了马车……”
她想着车厢里自己大大小小的包袱,犯了难,便堆上笑来,柔声道:“吴大哥,我知道大过年的,您跑这一趟也辛苦了。”又掏出些碎银子递给他:“不能让您白跑,实在是行李多了些。”
老吴把银子推了回去,摇头道:“卢姑娘,你是北镇抚司的人,咱们就是自己人。陆指挥让我送你这一趟,也是应当应分的。只是这马跟车都是公中的,这土道上坑坑洼洼,眼下被雪盖住了,马又认不清,万一哪个雪窝子闯进去了,车翻了倒还好说些。若是马腿弄折了,这匹马就算废了,就算赔了我身家性命,也填不上这个窟窿啊。”
卢玉贞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叹了口气道:“那我也不好教您为难。我在这里等等看吧,看有没有过路的骡车捎我一段。”
老吴点了点头,又帮她把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裹搬了下来,堆在路边。他笑道:“卢姑娘,那我年后来接你。”
她笑道:“多谢。”
看着马车转头晃晃悠悠走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把伞来撑着,又拢了拢几个包袱,站在路边左顾右盼。等了不知道多久,凉气顺着脚往上走,将她的腿都冻得麻了。
地上的雪又落了厚厚一层。
她见暮色慢慢浮上来了,心里越来越着急,等不到路过的骡车,她咬咬牙把伞收了起来,将三四个包袱背在背上,又将剩下的几个拧成一个大包,一端用绳子拴在腰上,一端在地上拖着,慢慢向村子里走去。
天地一片白茫茫,雪片卷在她脸上,又冷又疼,疼得她快睁不开眼睛。她来不及擦,只是鼓着劲往前行进。包袱太重,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慢慢拖动了些。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从未觉得三四里路这样漫长。约莫拖了半个多时辰,她抬起脸来,透过雪片的缝隙,勉强看得见远处的村落里,已经有几户人家上空冒了炊烟。她心里一喜,脚下突然一歪,整个人跌进了一个雪坑里。
这一跤摔得她有点晕头转向,等醒过神来,发现坑里灌满了雪,倒并不深,也就没过了膝盖。她慢慢撑起身体,试着往上爬,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又跪着往上蹭。
突然有只大手从她的头部上方伸了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玉贞,快上来。”
她又惊又喜,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连忙搭住了那只手,借力爬了出来,又回头望去,看有几个包袱还散落在坑里。她着急地跺脚道:“大人,底下还有东西。”
忽然她整个人被拉进了怀里,漫天风雪就被他挡住了。她也伸出手将他抱住了。
他们抱得很紧。方维略微转了转,给她挡着风。雪簌簌地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脸上,四下一片安静。她慢慢松开了手,说道:“大人,还有东西在坑里呢,快拿上来。”
方维穿着棉衣,裹得很严实,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摇了摇头道:“人没事就好,你管东西干什么。”
卢玉贞又跺了跺脚道:“来过年呢。”就弯下身子去够。
方维扯了她一把道:“我来,大傻子。”
他下到坑里,将几个包袱提了出来,连带她身上的包袱都接过去背在身上。他又拉着她的手道:“玉贞,咱们回家去。”
他将袖子遮在她头上,给她挡着风雪,两个人顶着风往前走。四周寂寂无人,只听见风的啸叫声,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方维住在村子里最外面的一间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只有两间土坯房,塌了一半,只有一间能住人。
卢玉贞进了屋子,四下里雪洞一般,没有一星热气。方维上了门闩,将包袱都卸下来,回头将帽子取了下来,坐在板凳上直喘气。卢玉贞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觉得身体累得快要瘫下去了。她抬眼看着他,头发眉毛都冻上了,白白的一片。她又摸了摸自己,也笑了,“大人,这也太冷了。我以前可没经历过。”
方维把气喘匀了,拉着她的手肃然道:“你是南方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又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你都没跟我说哪天来,我心里头慌张得不行,天天提心吊胆。幸亏我隔一阵就出去转悠着看看,万一我没遇见你,你在这路上冻死了也没人知道。”
卢玉贞笑道:“我好歹不是到了吗。”又低头去检查包袱,忽然叫道:“糟了。”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壶酒来,酒壶已经碎了,里头的酒流了一包袱。她心疼地跺脚道:“我专门打的好酒呢,一口都没喝就没了。都是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