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赶紧的,蹬快点!”

陆进舟瞠目结舌,破口大骂:“艹!你他妈死猪一样重,给老子下去!”

蒋海朝长腿往地上狠狠一蹬,使力让他骑得更快:“别废话,快点!那老头马上就来了!”

再顾不得辩嘴,诡异的二人组火急火燎挤入人群,最后淹没在自行车海中,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没骑车,当然追不上两个。

喘着粗气叉腰对准两人离开的方向大骂:“两个混小子!不把你俩揪出来我就不姓金!”

……

陆进舟发誓,这绝对是他第一次骑自行车几乎要骑断腿的经历。

“你他妈……你他妈……”他大口大口喘气,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他妈吃猪饲料长大的吗?老子轮胎都要被你压扁了!”

蒋海朝也累得够呛,怕被后面老头追上,时不时还要用脚往地面蹬两下,搞得好像他坐在后面很轻松似的。

“艹!你也不看看我多高!老子一米八大高个儿!不重就怪了!”

这会儿冬风正盛,吹得两人头发乱糟糟,整个一亡命天涯状。

尤其是蒋海朝,被汗水打湿的黑发乱成一团,说鸡窝都高抬了他,偏偏又透着股怪好看的凌乱美。

驶出文工团后,陆进舟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骑去,只听见后面蒋海朝一直催他快点快点,说什么老头儿马上就追到了。

他使出吃奶的力往前骑,偏偏蒋海朝这厮真就比猪还重,骑到河边终于骑不动,瘫软地下了车,两条大腿肌肉抽搐着直打摆子。

往后一瞧,宽阔的街道空空如也,哪来的老头!

“你他妈骗我!”

说着就要上去给他一坨,被蒋海朝轻轻松松躲开,整个人直直扑进了沾着露水的芳草地。

这一倒,却舒服了,转了个身,直接躺平。

蒋海朝也累,帽子摘下学他那样往草坪上一栽,平躺望天。望着天边浅黄色的云朵,夕阳细细密密地从云层缝隙间洒下。

两人的胸膛狠狠上下起伏,俨然累到极致。

不是蒋海朝最爱去的那条河,这条稍微小些,河滩十来米宽,水不深,这个季节也没过膝盖的深度。

河边到处是乱石头,往上些就是草坪,中间的草坪最干净最密集,纯天然的柔软垫背。

“陆进舟,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一会儿给我丢个炸弹,一下子给我埋个地雷,老子招你惹你了?”

陆进舟噗嗤笑出来,扭头,视线落在他锋利清晰的下颌,饶是从小看到大,他也真得承认,蒋海朝就是他妈的长了张勾小女人的脸,谁要是被他看上,绝对逃不掉!

栽他手里,似乎也不显得那么丢面儿。

“你没惹我,但咱俩之间的事儿有点复杂,如果非要说,我只能说,孽缘。”

蒋海朝狠狠喘息两口,胸腔溢出低沉的笑音:“对,就是他妈的孽缘,认识你算我倒了八辈霉!”

也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陆进舟心平气和地躺在草地上聊孽缘,还是在前不久才打过一架的前提下。

两人不动如山地安静了一会儿,陆进舟问。

“你跟顾芊真掰了?”

蒋海朝知道这厮贼心不死,冷哼着:“放心,就算你跟李慧佳离婚,我也不可能跟顾芊掰。”

陆进舟不屑地嗤笑一声,猝不及防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

擦——老式燃油打火机被点燃,呛鼻的烟味丝丝缕缕涌入鼻腔,蒋海朝皱眉。

“你啥时候还会抽烟了?”

“抽吗?”陆进舟递过去一根。

蒋海朝胳膊肘抵开他的手臂,挪了屁股远离他:“不抽。”

重新塞回烟盒,陆进舟悠悠地躺回去,陡然哼出一声轻嗤,讽刺道:“多大个人了,连个烟都不会抽。”

蒋海朝额角突突鼓起一块,直接往他半个屁股上踹一脚。

“滚蛋!老子不稀罕!”

陆进舟漫不经心拍拍灰:“哟,急了,不稀罕还是抽不来啊?”

蒋海朝斜眼横他:“你懂什么,女同志都不爱闻这味道,才懒得抽。”

陆进舟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她不喜欢烟味?”

蒋海朝白他一眼:“废话。”

顾芊是真嫌弃香烟味,有次一老干部抽着烟路过她身边,直接嫌弃地捂住口鼻,两手疯狂扇风,他注意到之后还暗暗庆幸自己没烟瘾,无形之中又多加了一分。

嘴唇聚拢成圆形,缓缓吐出口烟圈,陆进舟说:

“我承认,我对她说过关于你的坏话,但那是在临市的事儿,我回来之后甚至没怎么见过她,那天下班是第一次碰面,我们没谈你。”

“没谈我?”蒋海朝不信。

“就是那天见过你之后,她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具体哪里不对劲,蒋海朝没告诉他,免得这厮又幸灾乐祸起来。

“你确定之前没惹到她?”

“我供着她还来不及,惹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陆进舟轻笑着,烟灰被风吹到虎口,轻轻捻开,他灵光一闪:“哎,你说,她会不会是突然发现喜欢我,所以……”

“滚你丫的!”蒋海朝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咻的拔下陆进舟的鞋往他脸上扔。

一阵邪风掠过,陆进舟眼疾手快接住,俊脸才免受一难。

“嘿!骂归骂,咋拽我鞋呢!”冷风吹得脚丫子凉嗖嗖,烟都顾不得抽,忙不迭套上。

蒋海朝眼里迸射出梨花针:“你嘴贱,不抽你都算我客气。”

一口吐掉香烟,陆进舟拍拍屁股站起来,这下也没了心情同他继续聊。

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行了,拜你所赐,还得回家伺候老婆,懒得跟你掰扯。”

蒋海朝也起了身,没好气地哼道:“李慧佳肚子是你搞大的,什么叫拜我所赐?”

一句话被噎住,陆进舟说不过他,骑上自行车便扬长而去,等到人都走没影了,那边蒋海朝才反应过来。

“艹!你tm倒是把我带上啊!”

……

年后开工第一天,顾芊磨磨蹭蹭地绕路往办公楼门口骑了一圈,没见着蒋海朝。

口袋里的铁皮盒子被她摸地发热,找不到人没法把东西还给他,却又不想主动上办公室找他。

只好先回厨房工作,这事儿有机会了再说。

顾芊想不通,人怎么可以犯贱到一种境界。

拒绝人家的是你,眼巴巴地想人家的也是你。

好像对她来说,感情上的事不犯犯贱,这日子就没法过似地。

直到工作完下班后,蒋海朝都没有在她的视野范围里。

这是第一次,她在下班后的门卫室,没有遇到他。

接下来的三天,顾芊都没有见到过他,她也在窗口后留意过,在后厨门口留意过,在上下班路上……那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似地。

看来蒋海朝的自尊心,真被她伤到了。

顾芊对此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望。

刚开工后厨事务繁忙,作为一把手,顾芊需要加班把厨房一天消耗的食材列个清单,再把单子上报后勤部负责的相关领导。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已经晚间六点,天灰蒙蒙,淅淅沥沥的小雨挥洒天际。

今天早上出门出得急,没带雨伞,她想趁着雨势小赶回家,没想到自行车骑到半路出了故障。

这时候小雨已经化成了中雨,将她的外套和头发彻底淋湿。

烦躁地停下车查看情况,链条掉了。

她试图亲手修复,却完全没有头绪,她对修理一窍不通,别说修了,穿越前连自行车都没骑过几回。

额上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急出来的汗,两手沾满粘腻的油,浓郁的味道刺激着嗅觉,整个人已然崩溃到极点。

顾芊看着满身狼狈的自己,不由想起最近的倒霉案例,走路撞到桌角,炒菜烫到皮肤,衬衫纽扣被扯断弹到地上找不到,出门打酱油带错票……

人一旦倒霉起来,放个屁都砸脚跟。

……在她以为自己也没被影响到的时候,其实一切都糟糕透了。

她忍住没哭,但悲伤的情绪已浸满她整个胸腔。

“顾芊?”

空旷的大街,萧条的雨夜,那声音飘飘渺渺,宛若游丝回荡耳际。

急促的铃音乍然响起,隔得远,只觉得声音耳熟,不多时,两道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并肩朝她驶来。

停稳后,才看清——是蒋海朝和陆进舟。

两人一手撑伞一手掌握车把手,稳稳当当地停在顾芊面前,而蒋海朝的手臂下还夹着只篮球,如此高难度的危险动作,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怎么在这淋雨,伞也不撑一把。”他的音色在寂静雨夜中显得格外空灵,却也难掩急色。

急急忙忙下车,把篮球扔给陆进舟,继而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为她撑伞。

这会儿光线不怎么好,近距离下他却还是注意到她手心的狼藉,以及搭在地上的半条车链子。

很快意识到什么,他急促地问:

“链条掉了?”

顾芊无措地站在原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不说话,也不吭声,嘴唇被咬得惨白。

雨水把她全身打地湿透,脸上满是水痕,愈法衬得那张小脸,白到发光,白到透明,好像触手就会消散的灵体。

她不说话,直勾勾地望向他,脸上一串串的水珠突然变得滚烫,一点一点灼烧着皮肤。

那样无措而悲伤的神色,恍惚间让人觉得,她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心口倏地一紧,意识到什么,蒋海朝慌忙把伞塞进她手心,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她听来,原来是那样充满安全感。

“拿着,我帮你弄弄。”

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蹲下身摆弄起自行车。

问题不大,只是链条掉落,很常见的问题,他能解决。

为了方便操作,需要先把自行车倒立着放,再将链条拉起,套到前方牙盘上,保持半咬合状态。

一只手牢牢控住车身,另一只手轻轻摇动脚踏板。

当链条完全卡在牙盘上时,便大功告成。

初春的雨季比冬天来得冷,湿冷,是一种魔法攻击,把人从内到外冻得彻骨,风裹挟着雨吹来,升天一样刺激。

上个链条而已,陆进舟帮不上忙,只在旁边看着两人。

一高一矮的身影极度和谐,如果只看脸,这俩人简直天生一对。

烦躁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挤出一根,用嘴刁着咬进嘴。

他有烟瘾,平时对这东西欲罢不能,香极了,今天却觉得舌尖触碰到的滤嘴,有股苦兮兮的味道。

烟盒塞进裤兜,掏出老式燃油打火机,吧嗒一声,一点橘光亮起。

顾芊回头看他一眼,很快视线继续落在蒋海朝翻飞的手指上。

修长干净的手指此时沾满了黑油,比她还狼狈,衣摆也蹭到了油,黑乎乎的一大块,难洗。

她的腰越弯越低,企图让一丝雨水都不敢侵犯他,然而雨伞空间有限,修完后蒋海朝整个背部依旧湿了个透彻。

站起来把自行车翻转,他很高,顾芊必须把手撑到最高处,才能勉强让雨伞整个遮住他的身体。

最后拨弄两下脚踏板,沉沉吐出一口气:“好了。”

他站直了身体回头,昏暗中,与她漂亮的眸子对上眼。

目光似有魔力,撞上她的心脏。

她一开口,透着些许忐忑:“谢谢。”

话落,把伞还给他,径直骑上自行车。

蒋海朝又给她递过去:“这伞你拿着吧,我跟陆进舟撑一把。”

那边陆进舟终于笑了出来,抖抖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