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找他的对头

古代小户女 竹笋君 3648 字 2022-09-12

张大郎皱眉道:“明天我亲自去问他,你好好的跟着阿公看病救人。”

“不行,爹过去太显眼了。”张知鱼不同意。

张大郎生得白净俊朗,做了这么些年捕快又有些武功,身上的气势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她想悄不声儿地问清楚,不想谁都记得他们家人的脸。

小孩儿就不一样了,谁家没有小孩儿?流民里也有许多小女娘,到时候穿破点就行。大人对小孩儿是最没有戒心的。

“明天我悄悄跟在你后头,你爹这个都办不到还做什么捕头?不然你就别去了。”张大郎坚决地说,他女儿还这样小,出了事他心理承受不起。

张知鱼看见爹认真的脸只能妥协。

很快张大郎就回房取出断成两截的腰刀,用布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桌子上,大周朝的官刀是雁翎刀,全长还不到三尺,藏在衣服里很容易就能带走。

次日下午义诊一收工,张知鱼就和已经知道新消息的小伙伴一起跳上车去见童四郎。

从城外到小东巷很有一段距离,大家都还没有去过,张知鱼一路上就见周围的景色从青砖白瓦逐渐变成了紧凑破败的小房子,那大小看起来跟义诊棚也差不了太多,比竹枝巷子背后的几条巷还要破败,四处都是衣衫褴褛的行人。

顾慈和赵聪穿的都是自己最破的衣裳,依然在这条巷子里光彩照人。

就连鱼姐儿身上这套穿了几年,早就短了一截的旧衣。在这看起来都像个家境不错的小孩了——起码她的衣服是成套的,不缺裤子,也不用穿草鞋。

赵家宽阔干净的马车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张知鱼不让他们进去了,自己跳下车让小伙伴在车上等她。

两人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又问了她几遍。见鱼姐儿记下才挥手让她出去。

长生远远地就停了车,给她指了指方向说了位置后,让她自己往里走。

张知鱼回头看了看,见到爹的影子在身后一闪而过,这才放心地进去。

昊老娘正在熬药,保和堂开的是三天的药,让有什么不对立刻送人出来看。

听见敲门声,昊老娘放下药包打开门,见鱼姐儿穿得跟小叫花似的,惊了一跳。

鱼姐儿眨眨眼:“我故意穿成这样来的,想跟童四哥说说话。”

昊老娘拉她进来将门一关:“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也不怕被人掳走了。”

“保和堂的车在外头等我呢。”鱼姐儿解释,“我给童四哥看看就走。”

昊老娘将药交到华老娘手头,将她带进一间小屋。

这间小屋可能只有十几平那么大,正中放了张木床,上头隐隐有个人影正躺着睡,地下铺了两卷垫着稻草席子,上头还摆了两方叠好的被子,一看就是昊老娘和华老娘住的地方。

张知鱼喉头动了动,走近了些小声喊道:“童四哥你醒着吗?我来看看你。”

床上的人影子动了动,很快一个只露出眼睛的木乃伊就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很昏暗也很潮湿,但昨天长生已经用艾草给他们熏过所以并不难闻。

童四哥看不太清楚鱼姐儿的样子,但她的身形和声音经刻在了他脑中,很容易就能分辨来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童四哥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恩人,他们却连一杯茶也不能款待。

张知鱼脱了鞋子踩在席子上走过去,伸手给他把脉,问:“我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童四郎昨儿神智还不甚清楚,灌了两包药后现在已经能说话了,闻言很感动地说:“我、我已经能感觉到疼了。”

有时候能喊疼也是好事。

张知鱼先给他看了看伤口,发现没有发炎才松了口气,只是童四郎身体已经被摧残坏了,内脏十分脆弱,就算活下来也得三天两头喝药。

童四郎还是不习惯这么大一个小女娘给自己看病,他总觉得自己会吓坏人。

张知鱼浑然不觉,又摸摸他的头,开心地说:“没有发热,童四哥,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童四郎腼腆地弯弯眼睛,用包成拳头的手拍拍床边,让她坐上来说话。

张知鱼见他今天有些精神,长舒了一口气道:“童四哥,今天我除了想给你看病之外,还想问你一些问题。”

鱼姐儿昨日那番话,对童四郎而言不亚于佛音,如果没有听到那番话,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继续苟活他都不知道,所以他连想都没想就说:“小张大夫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张知鱼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的昊老娘才回头问:“童四哥,你还记不得当时怎么去做盐工的?”

童四郎愣了一下,担忧地说:“小张大夫,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应该好好的学医救更多的人。”而不是参与到像他这样烂泥一样的人生中。

头顶传来耗子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丝光从有些破的瓦片上照进来,张知鱼握住童四郎的手说:“这是我帮想要救人的官儿问的。”

童四郎很信任鱼姐儿,闻言心头大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信任官儿,但知道鱼姐儿不是自己要去干什么就放心了,权当讲故事哄小孩儿。

那天的情景童四郎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挑海水晒盐的时候,他脑子里也没有一刻不想着那天发生的事。

来南水县的男性流民并不是个个都做了隐户,其实更多的是在房子被雨水冲垮的时候就去做了小厮,还有在码头做苦力的。

正经的差事轮不上他们,但卖力气的苦活儿怎么也能分到一些,又有叶知县帮他们说和,所以很快大家就找到了归宿。

只有找不到活干的妇孺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大周乡想要自己开荒种田,但凡有任何活路,大家都不会去开荒,开三年荒才能种上米吃,人早饿得死绝了。

昊老娘她们如今也都是一起合伙先开一块田,平时还得给别人种地囤积过冬的钱,可以说未来三年她们都不会有一分余财,直到种上米的第一个秋收。

所以男人们一起出门讨生活的那天,童四郎也跟着一起去了。

说到这里,童四郎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但说话却没打一个磕巴,“我记得那天一起出门的有五十四个人,里头有四十个都找到了做活的地方,只剩下我和蔡六哥这样身体弱些还没养好的人没事干,我们跑了很多地方,别人一看身形就不要我们。”

大家又渴又累,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有个衙役拦住了他们。

衙役说,说有大户人家在招工,就要秋收,老爷们的家丁和佃户忙不过来。

大家在河南道也种地,这种短工是做惯了的,来人又穿着官服,拿着大刀大摇大摆地走在南水县的街上,所以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是骗局。

张知鱼问:“你记得他腰刀的样子吗?”

童四郎摇摇头:“我们太高兴了,都争着按手印,没顾得上看。”

庄稼人并不是没有心眼,他们也怕签了卖身契,还特意找了旁边路过的书生,让他帮忙念字。

童四郎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书生的念字的样子,他说:“这就是普通的短工契约,签了这个老爷们不发工钱大家也能上衙门告他。”

所以他们都开心地按了手印,很快衙役就把他们带到一家饭馆,点了一桌菜上来。

如果都是大鱼大肉,童四郎或许还会警觉,但衙役点的是一桌普通的家常菜,里头只有一道荤的,也是普通的猪头肉。

大家太久没有吃过肉了,一片肉得用三口饭去咽它,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等上了做工的马车,人一个一个地倒在车上时,童四郎这才觉得不对劲。

醒来后他就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湖,童四郎道:“他们说那个叫海,海里的水可以晒成盐来卖。”

大家不想干,说了是种地,谁要来晒水。

很快就来了一群人把他们团团围住,里头就有给他们念书的书生,书生笑着告诉他们:“你们签的不是什么短工契,而是卖身契,从此,你们就是老爷们的盐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