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赤地千里

小狐媚 小夜微冷 2156 字 6个月前

启隆五年,梁国,豫州。

饶是到了春天,天依旧冷得厉害,原本是桃花绽放的节月,可因着北方大旱两年,山上光秃秃一片,寒风呼啸而过,将大地最后一层遮羞的枯叶卷走,裸.露出干黄龟裂的地面,若仔细看,沟壑处白骨累累,已经分不清是牲畜还是人。

破旧的山神庙里静悄悄的,横七竖八躺了十多个人。

靠墙那边的角落里,有两个女人。

年长的那个妇人看着三十左右,头枕在破包袱上,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靠墙根蜷缩着,虽说蓬头垢面,但依然能看出面容姣好。

妇人跟前跪坐着个小姑娘,骨相有几分像西域胡人,她瘦得只剩皮包骨,两颊凹陷进去,因长时间未进油水,脸又小又瘪,杏眼就显得异常大而可怖,唇早已爆起皮,头发又脏又乱,发根处虱子清晰可见。

良嬿警惕地环顾了圈四周,趁那些饿疯了的流民不注意,偷偷从怀里掏出只水囊,她哆哆嗦嗦地打开黄纸包,将刚花重金买到的观音泥倒进脏瓷碗里,用水冲开,搅成面糊状。

“二娘,醒醒,吃饭了。”

良嬿轻轻地推奄奄一息的妇人,将水囊对准妇人的嘴,给她喂了几口水。

尝到甘霖,妇人艰难地睁开双眼,她眼睛早已涣散,痴愣愣地盯着女孩,喃喃:“我、我还没死?”

“胡说什么呢。”

良嬿鼻头发酸,用木勺舀了点观音泥,喂给妇人,柔声道:“吃点子吧,等明儿您好些了,咱就启程去建邺,再忍忍,听说南边并没有受灾,人人都吃得上大米饭和炖羊肉,就连街上的乞丐都胖的流油哩。”

妇人一笑,浑浊的双眼闪现出向往,她木然地嚼着观音泥,吃了几口,将碗推给良嬿。

“别都给我,你也吃。”

妇人手颤巍巍地抬起,轻抚着良嬿满是脏污的侧脸,哽咽不已:“我对不住你爹啊,那么俊的丫头,怎么让我养成了这样。”

说到这儿,妇人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并几支银簪,强擩给女儿,急切道:“好孩子,你别管我了,我怕是再也护不住你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建邺,去找…”

“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您。”

良嬿打断妇人的话:“我爹那狠心的走得早,若没有您的养育,我早都死啦,在我心里,您和我亲娘是一样的,我哪儿能扔下娘自己偷生呢,云哥儿若是晓得,肯定骂我哩。”

妇人眼里的愧色甚浓,泪顺着眼角流下:“嬿嬿,你说我还能见到你弟么?”

“能的能的。”良嬿将袄子往妇人身上盖好,柔声哄:“云哥儿就在建邺等着咱们呢,这小皮猴现在该有我肩膀高啦。”

妇人闭上眼,唇角浮起抹笑,似乎在想象儿子的模样。

良嬿一直守着妇人,直等娘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她双臂环抱住膝,怔怔地盯着妇人,心里一阵悲戚。

二娘姓安,名忆南,是她父亲十年前娶的续弦,在娶了安氏的次年,父亲就得了恶疽,撒手去了,留下年仅七岁的她和大腹便便的二娘。

二娘真是个好女人,并没有扔下她改嫁,一手将她抚养大,给她教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还聘请了大户人家的嬷嬷,给她教针黹女红。

二娘也是个命苦女人,好不容易诞下麟儿,谁知养到三岁上,云哥儿却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

良嬿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生前讲过,良氏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呢,只不过被大魏的皇帝治罪,成年男子斩首,妇人充为官奴,而不满十二的人则流放千里,父亲被流放的时候,才六岁。

如此残暴的皇帝,活该守不住江山。

这不,魏国朝廷奸邪横生,不仅有农人悍匪造反,更有手握重权的将军和封疆大吏生了反心,各方诸侯混战了十余年,最后姓赵的在南方建立了新朝廷,国号梁,与魏国南北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