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笑道:照这样走法,天亮以前,就可以赶到嵩山了。

心眉大师面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之色,道:这两天山下必有一门弟子接应,只要能——-

他语声突然停顿,身子竟颤抖起来,连手里端着的一碗饽饽都拿不稳了,面汤泼出,沾污了僧衣。

田七变色道:大师你——-你莫非也——-

突听波的一声,面碗已被心眉大师捏碎。

田七大骇道:这碗面饽饽里难道也有毒?

心眉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无语。

田七一把揪住李寻欢的衣襟,嗄声道;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

他也骤然顿住语声,因为这句话已用不着再问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一向都很讨厌你,却也不愿看着你死。

田七面如死灰,全身发抖,恨恨的瞪着李寻欢,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过了半晌,忽然狞笑道:你不愿看着我死,我却要看着你死!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李寻欢道;你现在杀我不嫌太迟了么?

田七咬牙道:不错,我现在要杀你的确已迟了,但还不太迟了。

他的手已扼住了李寻欢的脖子。

阿飞已站了起来。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但身子却已能站得笔直。

阿飞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两圈,忽然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林仙儿嘟着嘴道:你倒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只知道他,他,你为什么不说说我,不说说你,你自己。

阿飞静静地望着她,缓缓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无论林仙儿说什么,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林仙儿哄哧一笑,道:你呀!我拿你这人真是没法子。她拉着阿飞坐下,柔声道:但你只管放心,他现在说不定已坐在心湖大师的方太室喝茶了,少林寺的茶一向很有名。

阿飞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居然也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他就算被人扼住,也绝不肯喝茶的。

李寻欢已喘不过气来。

田七自己的面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李寻欢只觉眼前渐渐发黑,田七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他知道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在这生死顷俄之间,他本来以为会想起很多事,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忽然想起很多事来。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悲x,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因为他从来也未想到居然会和田七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纵然在黄泉路上,田七也不是个好旅伴。

只听田七嘶声道:李寻欢,你好长的气,你为何还不死?

李寻欢本来想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哩!

可是现在他非但说不出话,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只觉田七的语声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自地狱边缘传来的。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但听来又仿佛是田七发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于是他又看到了田七。

田七已倒在对面的车座上,头歪到一边,软软的垂了下来,只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狠狠的瞪着李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