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番外6

瓜田蜜事 浣若君 1974 字 2023-04-28

厨房旁的水井台子上坐着个两眼泪痕的妇人,三十出头,容色娇艳,但瞧神态傻呆呆的。

这是郭嘉的母亲吴氏,自打半年前最疼爱的女儿郭莲死后,就成了个半疯子,时而清醒,时而呆痴。

这会儿她大约又犯了痴病,脸上泪痕斑斑,就那么怔怔坐着出神,家里雇的短工婆子们从她面前走过,她似乎也恍然未闻一般,连眼也不眨。

收回目光,夏晚自窗台上拈起一枚洒帐用的硬块糖含进嘴里,默默的含着过时间。

傍晚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有个短工婆子端了饭进来给夏晚,待她吃罢收走碗,又送了热水和帕子进来,收拾罢灶案,温好热水,全都回家了。

就着婆子们抬进来的热水,至少三天没有洗过澡的夏晚在卧室的外间舒舒服服又洗了一回澡,洗罢之后,拿崭新的白帕子擦着头发,边擦边走进了卧室。

脱掉那黯沉沉的红吉服,下面是件白底染着淡淡红碎花儿的薄袄子,恰包臀,极好的勾勒着这豆蔻佳年小姑娘的腰身。

她也才十四岁,虽说来之前老娘孙氏也给她看过压箱底儿的避火图,可究竟不知道洞房是个什么。

面前平躺着的男人连呼吸也成了游丝,想洞房也不可能,也不知沉睡了多久,万一就这样死了,身上淡淡一股炕腥气,怎么办?

将手中的帕子拎成半干,再解了郭嘉的衣裳,夏晚便替他擦拭了起来。

若非夏晚泼辣,早不知叫他们卖过多少回了。

女儿难做,捡来的养女更难做。夏黄书吃醉了酒,整日便是跟夏晚拉扯当年的旧事儿。

那还是十一年前,黄河上水匪作乱的厉害,当时有一个外号血沉沙的水匪,且不说商队驼队,连官府运给关西军的粮饷物资都敢抢。

夏晚当时就是跟着驼队一起渡黄河的,在金城关打镇远浮桥上过时,血沉沙率人从水里钻出来,杀光了整个驼队,只留下个她,也不知怎的就遗拉在片黄河畔的瓜田里。

金城关小儿嘴里的小调儿:血满黄河漂浮首,鸡犬不留屠全部,若听小儿哇哇哭,煮做酱肉食脆骨。

这当然是人们唱来吓小孩子的歌儿,但据说那血沉沙有个怪癖,杀了孩子不吃肉,专食小儿脆生生的骨头。

每每夏黄书唱起来,夏晚都是骨头一酥一酥的发凉。迄今为止,她是唯一从血沉沙手里活着逃出来的孩子。

为着这点子恩情,夏晚报了十年的恩,还差点被闷死在石棺之中,当然死都不肯再回红山坳。

这不,先柔后刚,她打算先起个誓让郭嘉感动一下,万一实在不行,再来硬的。

撩起帘子,夏晚便道:“郭嘉,你大约不肯相信,于我来说守寡也挺好的,我泼辣着呢,便你死了之后我生了孩子,我也保证他在这镇子上不会受一丝一毫的欺负……”

外间没人。

夏晚前后左右望了一圈儿,郭嘉也不在里间。

夏晚心说,这人跑哪去了呢?

她又甩帘子出了门,从里到外,再到后院,把个郭家整个儿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郭嘉。

方才他进门是那件褂子还在衣架上挂着,下地时穿过的布鞋就整齐的摆在屋檐下,就连整发的带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就在窗台上的铜镜前放着,唯独人不见了。

这会儿都月上中天了,夏晚初嫁进来头一日,总不好满镇子去打问自家新婚头一夜的丈夫去了何处,只得重回西屋,坐在他书案前的椅子上,再伸出手来,望着胳膊上那枚守宫砂出神,静静儿等郭嘉回来。

过了叫声咩咩的牛羊棚子,哼哼叽叽的猪槛,咕咕直叫的鸡架鸭棚,再往后走,是一片两亩地大的果园子。

几百年的老梨树,几十年的苹果树,李子、桃子,园中应有尽有,树间穿插着各类才出苗的蔬菜,一沟一行种的整整齐齐,仿似行兵布阵的将军们,排列的阵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