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见言雨喂言落月喝糊糊,妇人们便凑了上来。

“诶,这孩子化形这么早,平时都喂她什么?”

“喏,就用温水泡开这个喂。”

言雨很大方地展示她随身携带的“奶粉包”。

布包非常干净,只有香囊大小,里面装了半袋的米白色的雪花蠕虫粉,足够言落月一天吃的。

大娘婶婶们顺势拈了几撮尝,都夸言雨手艺不错。还有那更热心的,主动跟言雨建议道:

“天天只吃这一个味儿,落月是不是也该吃腻了?我那儿还有去年晾晒的红虫干没磨过,明天给你送一袋子来,给小家伙换个样吃。”

“对对对,我家还有肥青虫干粉呢,你可别跟婶子客气。”

“我们也有……”

“明天给你带……”

妇人们亲热地说着,还有人轻掐一下言落月嫩得能滴出水来的小脸儿,撮起嘴唇,发出逗弄小宝宝的声音。

“让我看看,呦,我们小落月还没长牙呢。放心放心,等我们小落月长牙了,婶子家新鲜的椿虫最多,条条又肥又胖,咬一口汁水满溢,天天抓一把给你当零嘴好不好?”

言落月:“……”

听着耳边五花八门的报菜名大全,原本咬着勺子尽力吃饭的言落月,顿时陷入呆滞之中。

不不不,伯娘们,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如此口味丰富的长辈爱,她实在是承受不来啊。

怪不得言干不愿意来孵化房,她还以为是少年人抹不开脸,原来这里竟然是这么可怕的地方……

一般婴儿惊讶时,总会不自觉地张开小嘴,但这一次,言落月把双唇闭得紧紧。

想到充满了各色虫虫粉的未来,她下意识地双臂交叠,两条肉肉的小胳膊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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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落月原本是有午睡习惯的。

但今天,她愣是被热情的婶娘伯姨们吓得没睡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小虫在视野里转悠,耳边也跟着响起大娘们的说法:“肥肥嫩嫩”、“脂香满口”、“充满弹性”、“余味无穷”……

“……”

无声地打了个寒噤,言落月张开眼睛,这个午觉干脆不睡了。

她选择继续练习化形,用无穷无尽的失败来麻痹自己。

遭遇挫折的次数太多,练着练着,言落月不自觉大脑放空,思绪像是野马一般跑得老远。

忽然,一股微微的、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热流凭空出现,言落月当即觉得脏腑一暖,居然还真找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猛然回神,体会着刚刚那种特殊的感受,言落月恍然大悟。

——怪不得妖族形容化形时,都会说这种本事“如同本能”一般。

原来,化形的那股力量如同道法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讲究的是一点点天然巧合。

反倒心里越是强求,就越是变不出来。

放平呼吸,言落月松弛四肢,重新模仿出刚才那种神游天外、微微发困的状态。

在搁置了大半思绪以后,仿佛便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涌现。言落月并未强行扳动它,而是让它自然而然地潺潺流淌而出。

昏沉之间,言落月背部触感猛地一变。

她醒神般睁开眼睛,左右晃晃,确定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很显然,她已经掌握了化龟的诀窍,咳,她是说,部分化龟的诀窍。

所以说,此时此刻,言落月的四肢未变,脑袋不改,但是躯体已经变成一只圆滚滚的背壳啦。

换而言之……

嗯,没错,想象一只背甲着地的小乌龟吧。

现在的言落月,完全就是四脚朝天的那个姿态呢。

…………

这天下午,夕阳西沉之际,言雨往孵化房里搬进来了一块素白的石头。

那块石头呈椭圆形,石质细腻,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远远看去,就仿佛是一颗被放大了几百倍的龟蛋。

也正是在这个下午,言落月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血缘检定”是怎么回事。

只见之前坐在炕边,有说有笑的妇人依次上去,随意在手背、手腕上刺出一点口子,划开一道刚刚触及油皮的红痕。

那丝微不可查的血气刚一触及光滑的石卵表面,素白的石胎就射出几道光来。

光线稳稳地投向火炕,照到其中几只小龟的背甲上。

随即,那妇人就笑眯眯地收回手掌,快步走向火炕,把自己家的那几只小乌龟捞进兜里。

她高高兴兴地跟大伙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