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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掌门对于魔族和外来异种并不同属的事,似乎并不惊讶。

反倒是灵界相关的信息,他像是第一次听到。

掌门换了好几个角度,和岑鸣霄沟通了许多问题,态度认真仔细。

这个细节,纪影也同样注意到了。

他年少气盛,初出茅庐,于是非常直白地问道:

“关于我们和那些入侵者的区别,您已经知道了吗?”

掌门缓缓点头,微笑着捋顺自己的胡须。

“这些年来,我们复盘当初的伏魔之战,也从当初的事里发现了一些蹊跷,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还原真相。”

“纪小道友只身孤胆,勇闯灵界,乃是一位少年英雄——好叫小道友知道,魔界之中,有我们的人。”

听见这话,言落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不是“我们从魔族里得到了消息”,而是“魔界之中,有我们的人”?

这种说法,似乎有些微妙吧。

言落月低头琢磨了一会儿。

在话题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她又重提了那个话题。

带着少许的意有所指,言落月道:“掌门,二师笔在您这里闭关多年,着实打扰了。”

“还好还好。”掌门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言落月征询的语气堪称隐晦,他的夸奖听起来也带着几分暗示。

“姬师弟的徒儿们各个机智伶俐,记尘这孩子也十分踏实懂事,倒是令老夫聊慰寂寥。”

两人没有继续就着当前的对话发散下去。

很快,掌门就将话题从宓记尘身上引开。

他和气地笑了笑:“我听闻,荔荔那孩子近两年来,一直在炼制一种特殊的丹药,还说她都是受到了你的启发?”

“啊,这个……”

言落月回忆起来,她前往灵界之前,好像是建议常荔荔为异母魔研制一款绝育药来着。

想到这里,言落月不免追问道:“荔荔的研究怎么样了?”

掌门乐呵呵地说道:“具体进度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年轻人有些新鲜想法,总是好事。你若心急,就先去找荔荔那孩子吧。”

摆了摆手,掌门又把目光转向在座的其余两人。

“至于岑小道友和纪小道友,还得劳烦你们为我这老头子答疑解惑啊。”

听出掌门委婉的送客辞令,言落月笑笑,当即告辞。

当然,在离开之前,她也没忘记和掌门要走几份落月之木的树枝。

被薅了羊毛的掌门:“……”

掌门有些地惆怅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颇有乃师遗风……”

一看这行事风格就知道,言落月肯定是姬轻鸿的亲徒弟!

……

言落月要回落月之木的树枝,是为了炼制镜像树。

在确认了“以体炼之术对抗傀儡噬情网”的思路以后,言落月便决定,要以镜像果和落月之木作为材料,先进行一次预演炼制。

参考镜像果具有“一半受伤,另一半的伤势也会对称”的这一特性,言落月打算对镜像果进行体炼,让其成为自己的独门法器。

然而抵达丹峰以后,常荔荔却给了言落月一个更大的惊喜。

“一般来说,以灰线为结,复制伤害另一半果肉的伤害,是镜像果的特性。”

常荔荔站在树下,对着这棵当初由言落月手植的果树,神情里充满了百思不得其解之意。

“但这棵镜像树,它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异……你看,它连树干都长成了半黑半白的模样。”

言落月心头微动:“也就是说……”

“我曾做过实验,在一边树干上刻下一道伤痕,另一边树干上也会立刻反馈出相同的痕迹。”

常荔荔感慨道:“果子的特性,居然衍生到了树木之上,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只可惜我还没有琢磨出其中的原理。”

言落月倒是有个合理猜测:这棵镜像树,只怕是受到了她的气息影响。

想当初,凡是埋下落月之木叶子的地方,第二年就会绽放常开不败的花朵。

那么,由她亲手栽种、过去还时不时前来探望、浇水、撒点营养土的树木,发生变异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一来,言落月就可以直接体炼这棵镜像树了!

正好,落月之木的本体也是一棵树。

这次炼制一旦成功,就能令言落月积累起一笔宝贵的经验。

借用常荔荔的场地,言落月开炉起炼。

体炼之术本就难为。

而宋清池研究的原版,是施用在人体身上。言落月将这其中的主体由人改成植物,难度更是上升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她一心将这次炼制,当做是未来的预演。

三重条件合为一体,难度愈发更上一层楼。

于是,直到这棵镜像树,被言落月成功炼化成一件生长的法器,整整花去了她小半月的时间。

打量着眼前的最终成品,言落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念了个法诀,将这棵镜像树体积缩小,捻在手心里。

然后,言落月依次拍了拍粉粉、墨墨和红红的小火苗尖。

“辛苦你们啦。”

“——那我呢?”巫满霜站在一旁,从容笑道,“有对我的表扬吗?”

早在言落月进行炼制的当天下午,巫满霜就已经找上丹峰。

由于被巫满霜关注过的一草一木,都会莫名其妙的枯萎,常荔荔向来严禁巫满霜靠近她心爱的小苗圃。

于是,巫满霜是展开翅膀,直接点对点降落,飞到这个小院里的。

他的身影落下时,那对翼展宽阔、羽毛丰密的翅膀先是骄傲地扇动了两下,然后才被收起。

正在轮值的红红看了,大概是想起自己过去的辉煌岁月。

于是,他当场就扑到巫满霜身上,像是一只抱脸猫一样,超级认真地跟他努力打了一架。

巫满霜:“……”

“你还说。”言落月没好气地瞪了巫满霜一眼。

“中间有一次,他们仨都跑去跟你打架了,炼器炉里差点断火。”

巫满霜故作惭愧地低了低头,仿佛不动声色地强调道:“不过,我把他们都打赢了。”

言落月:“……”

言落月无力扶额:“怎么听上去还很骄傲的样子……”

而且,这股仿佛鸟类择偶一般,暴揍了其他雄鸟的炫技感,是怎么回事啊?

虽说螣蛇化身长了翅膀,但满霜的真身乃是一颗石头吧。

这棵黑白分明的镜像树,被言落月缩小成细细的一条,宛如一根别致的发簪一样,插戴在她的发髻上。

这场炼器持续了太久,言落月的手指有点发颤,一连绾了两三次,位置都不合心意。

她雪白纤细的手指穿插在青丝之间,乌黑柔软的发丝被来回摆弄。

其中一缕秀发调皮地逃脱了大部队,发梢在风中飞扬而起,又被巫满霜及时截住,捻在指尖。

将那缕发尾在手指上绕了两三圈,巫满霜忽然道:“我来吧。”

“咦?”

不由分说地将言落月按在院中石凳上,巫满霜以指做梳,一缕一缕地拢起言落月的头发。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过言落月的头皮,指尖上好像带着电流,激起一股连通脊椎的微麻酥痒。

每当巫满霜掌心捋过时,颈后就拂过一阵舒适的凉意。

言落月不自觉地僵直了后背,努力保持语调平稳:“感、感觉有点奇怪?”

“是感觉冷?”巫满霜干脆将掌心拢在言落月后颈上,“那捂一捂就暖和了。”

“……不,这样反而更奇怪了。”言落月喃喃道。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宛如一只被命运拎住了后颈的猫猫。

虽说张牙舞爪地挥几下爪子就能逃脱,不过还是……算了。

此时此刻,言落月选择咸鱼躺平。

唉,猫猫这样骄傲的生物,一向自诩为世界的主人。

如果它们选中一个铲屎官,任由对方捏肉垫,还会主动给对方表演爪爪开花,那一定是心甘情愿地为对方而“喵”呀。

微风和煦地拂过这间小院,巫满霜的手指轻重适中地在发间穿梭,一点也不会扯痛头皮。

在身后熟悉极了、安全极了的气息里,持续炼器半月之久的言落月,终于感到久违的放松。

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在甜蜜的安逸里,回想起曾经相依相偎的旧故事。

“——好了。”

最终,还是巫满霜的一句结语,重新唤回言落月的意识。

巫满霜从身后环过言落月的肩膀,双手拿着一面镜子摆在她的眼前。

他温声道:“你看看这样子,喜不喜欢呢?”

镜子里,少年人的下巴抵在少女的发旋处。

镜面之中,同时映出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眸心深处,似乎都漾起了浮动的涟漪。

“……喜欢的。”顺着胸腔一下一下清晰又剧烈的跳动,言落月不由自主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又或者……她不仅仅是在回答一个问题。

扶了扶言落月头上那根别致的“镜像树簪”,巫满霜轻笑一声,坦言道:

“从前还是石头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拢一捧你的树枝,放在我的怀里。”

但石头没有手臂,这愿望当然之只限于愿望。

直到他们都修出人形的化身——

不止于一捧树枝,几片树叶,一朵盛放的花。

现在,巫满霜能将言落月整个地拥在怀中了。

言落月缓缓闭上眼睛,微微后仰。

微凉而清新的气息将她包裹其中,而身后的那个怀抱,也是这样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