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序号NO.41

041.

就像一桶油漆翻然而下,哗地泼在纯白色的墙上,交织出千彩百色。

呼吸交缠的暧昧几乎让云迹窒息,她触及他的视线,猜测着他正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

即便她强撑着后背挺直,可眼神交汇的这场博弈里,她已经输了。

“骆杭。”云迹像是警告,些许拔高声,又怕被人听到,最后不高不低的音量成了嗔怪:“我,我才刚同意你…追我…”

骆杭的目光轻勾描绘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线,收回视线,“嗯,我知道。”

他抬起撑在她身侧的胳膊,拉开两人的距离,提起热水壶给她续上水,好整以暇道:“只是倒杯水,你以为我刚才要干什么?”

这人绝对在耍赖!

他刚刚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想耍流氓!

云迹捧起自己杯子,急匆匆喝了口温水,润着燥得难受的嗓子。

马克杯的杯口遮住她大半张脸,她在雾气中,偷偷瞄着他的侧影。

“没什么想问的了?”骆杭把热水壶坐回陶瓷热水台上,问。

听完骆杭说的那些,她消化还来不及,自然没什么想问的。

随后,云迹灵光一现,忽然想问问他。

在坦克小姐的日记里明明很准确的记录着,骆杭当初是想学飞行员专业的。

不知道坦克小姐在最后半年里有没有知道最后骆杭决定学别的了。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一开始是想考飞行员的,想离你父母近点儿。”云迹抱着膝盖坐着,“后来是为什么改学设计了呢?”

骆杭回头,稍露出疑惑,“我那天在设计所跟你说过,忘了?”

“嗯?”云迹懵了,她摸了摸额头,仔细回想却想不起什么,“嗯…你说过吗?”

“我跟你说,因为受人启发。”他再次告诉她。

“受什么人启发?”她问。

骆杭看着一脸茫然的云迹,眸光莫测,回忆着:“曾经有那么个人跟我说过。”

“因为淋过雨…”

【所以想让别人都拥有更坚固的伞。】

云迹倏地瞠圆眼眸。

这是坦克小姐在日记里写的话!她说过的话!

“你是因为这句话,才改变志愿的?”云迹激动了,她上赶着,想要最确定最笃定的答案。

“嗯,基本可以说是。”骆杭望向窗外,已经移动到天空顶端的圆月,铺洒月光的角度已然不同,他继续说:“与其带着沉重去天上见他们,不如让更多人都能平安到家,我父母肯定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

“是她点醒了我。”

云迹默默低下头,捏紧怀里的抱枕,竟感动又激动地酸了鼻子。

坦克小姐,你听见了吗?

你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随口一句话,改变了你喜欢的人的未来。

你如果能知道该有多好。

云迹和他在客厅待到犯困,想着就算自己不累,骆杭这个还生着病的人也需要充足的休息,于是两人在夜间客厅的促膝长谈就那么结束了。

这一晚上听到的故事太多了,对她心绪上的冲击也很大。

云迹回到卧室以后,根本没办法平复心情入睡。

她洗漱完钻进被窝,再次翻开了那个女孩子的日记,骆杭亲口承认的话让她倍感遗憾。

是的,是遗憾。

遗憾坦克小姐没有在那个时候知道,如果她知道了,该有多高兴。

至少要让她知道,她或许有那么一瞬,一刻,对骆杭的人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惜不会了,在坦克小姐扔掉日记本的那刻开始,这个遗憾就注定无法被弥补了。

最初刚打开日记本,她想着反正“结局既定”,没想到这既定的“结局”,如今竟然成为了她难以释怀的深刻遗憾。

云迹翻到下一页。

令这个故事最后转向谷底的事件发生了。

【2021年4月15日】

我没有想到,关于他那孤傲背后的故事,竟然是以那样一个形式得知的。

今天上午我在办公室做题,我窝在办公室最里面的那个格子间,因为位置隐蔽,所以他的班主任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竟然还有人在。

学校毕业生需要填写一些资料,但是他的档案出了一些问题。

就在他们的对话之间,我得知他是孤儿。

他口中的,遇难于空难的父母,实际是养父母。

我趴在桌子上,听着那几乎是老师单方面的谈话,眼泪横流,把胳膊下的试卷都打湿了。

他只是笔挺的站在老师面前,低着头,不去看老师那有些怜悯的眼神。

眼神淡漠,只说类似于“嗯”的单音。

无论如何,他都不肯给老师填写现在监护人的电话,强调这些事他自己就能处理。

老师却拿出那套“不管如何你还是未成年”的话术,结果他直接报出自己的出生日期,比我们都大一岁,他已经成年了。

最后这场谈判以他的胜利为结局,但我想,是因为老师怜惜他,不愿意再逼迫他,所以顺着他的心意去了。

老师出去以后,趁着这功夫我溜出了办公室。

结果在下楼的时候,看见有几个面熟的女生坐在楼梯那里玩手机。

是之前班级里,那几个不学无术,玩得很开,在各个年级都很“出名”的女生。

哎,这难道不是我的日记本吗?

平日里顾忌多了。好吧,那几个就是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

重点不是她们,这一天的课我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却要受那么多的苦呢。

我也很难过。

如果能像领取试卷一样,领走一份他的孤独和悲伤就好了。

【2021年4月16日】

我晚自习都没有上,在所有人都没回家之前躲进了我的房间,因为我怕他们看见我脸上的伤,会以此追问。

没想到,上一篇日记偶遇的那些不良少女会成为我今天不幸的伏笔。

但其实,是我自找的。

今天下午扫除,我去到教学楼的背面,那是我们班级负责的区域,因为是楼背面,没有摄像头,所以常年都积攒着许多烟头,食品垃圾。

甚至还有撕开的避/y/套。

我在扫除的时候,正好她们来抽烟聊天。

就在我拎着扫除工具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她们在嘲笑……嘲笑他。

“没想到就是个没爹妈的。”

“谁他妈之前说他是富三代来着,纯扯淡么不是,白瞎我还想跟他搞了。”

“不说也能看出来啊,你见他身上除了校服穿过像样衣服么?”

“他那双鞋啊,假的!莆田货都够不上啊!”

“照这么说,之前有人说他傍富婆,估计靠谱。”

“我去,真恶心。”

她们的讥笑声像是冷刺,把我浑身上下都扎透了。

我从未那么勇敢过,虽然我只是走到她们面前说。

“你们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

“在背后诋毁别人的你们…更,更让人恶心。”

结果是,我被她们打了。

头发被她们扯掉很多,烟头烫在我脖子里,脸也被她们抽肿了,现在还疼着。

我很愤怒,可我没有资格把事情闹大。

她们是富二代,是掌上明珠。

而我在家里只是个多余的人,如果让继母知道我在学校闹出岔子,回家以后也不会好过。

在这场霸凌中,我甚至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了,她们一定会闹大。

幸好,我皮糙肉厚,还能坚持自己回到家里。

身上疼着,但我不委屈。

因为我无法忍受她们那样肆无忌惮地侮辱他,诋毁他,哪怕他可能根本不会知道。

所以我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替他说话了。

我为我自己感到骄傲。

云迹看完这一页日记,沉默了。

她缓缓偏头,看向自己卧室紧闭的门。

日记读到这个份上,她的心情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汇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