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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坐在了案后,慢吞吞的喝着茶,宣政殿里的人,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那一套旧规,他也不想去遵守。现在,一切的规矩显然都是秦少游所制定,所以他一丁点都不急。

这便是一言九鼎的好处,不必迁就任何人,不必去猜测他们的想法,不必在乎他们的感受,而偏偏,秦少游的不在乎,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必害怕惹来别人的反感。

宫中的茶,一向不错,虽然本质上这还是公主茶,不过即便是孟津的公主茶到了这宫里,依然会进行精制,据传闻,大明宫里的公主茶,已经调试出了许多的口味,以供宫中的贵人们品尝。

喝完了两盏茶之后,便有人押着韦后来了。

韦后徐徐进来,却没有跪下,她冷冷看着秦少游,一动不动。

“韦莲?请坐下吧,在这里不必拘礼。”秦少游像任何一个新主人一样,表示了他的好客。

只是这句客套话在如今的语境之下,却显得尤其的讽刺,因为这儿的主人本是韦氏,可是现在,她却像是客人一样的被对待。

韦氏的再不复几日前的雍容了,卸下了妆容、一脸死灰的她,就像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妇人,她甚至有些站立不稳,神色也有些恍惚,对于秦少游的话她充耳不闻。

秦少游道:“韦夫人,难道不该说一句话吗?”

韦氏似乎动容,她抬眸,看了秦少游一眼,轻蔑的道:“成败败寇,如此而已,又有什么可说的?怪只怪,数年前,你还只是个小小的都督的时候,我便该杀了你,否则又怎么会有今日,呵……现在你倒是骑在了本宫的头上。”

秦少游摇头,叹了口气:“你真的是这样认为吗?真的认为,即便没有我,你的地位就可以稳固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聪明,你错了,成王败寇固然有理,可是为何我会成,而你会败,明明你占据了所有的上风,明明你得天独厚,明明你处处占了先机,难道你只认为,不过是因为我秦某人运气好,或者……是我比你更狡诈?至今你也不明白,我今日站在这里,并非是我一人站在这里,而你今日成为阶下囚,只是因为你一人是阶下囚。”

秦少游的话,让韦氏恍惚了一下,因为秦少游的话有些生涩难懂。

秦少游笑了:“你能得势,固然是因为你有你的手段,某种程度,你的手段比我高明的多,你精于计算,在上皇当政的时候,懂的隐忍,你善于抓住李显的心思,使他永远都对你言听计从,你对每一个可以拉拢的人进行拉拢,对那些不能拉拢的人进行打压,其实论起手段,我秦少游差你太远太远。可是你知道我为何胜吗?这是因为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就如当初的楚汉相争一样,当初的楚霸王兵精粮足,天下莫敢不从,何以会沦落到在乌江自刎?这是因为他固然比之刘邦强大一百倍,他英雄盖世,谋略过人,刘邦岂是他的对手。可是刘邦终究胜了,刘邦胜就胜在,他若是败了,无数经历了战乱的人,想要得到一时安定的人都会不禁失望,他若是败了,关中无数被暴楚所欺凌的人依然还要受楚人的欺辱,刘邦不是一个人,刘邦的身后,是数十万数百万的人,他们有的只是寻常士卒,有的是耕作的农人,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所谓的霸王呢?霸王若是败了,能为他惋惜的,也不过是一个虞姬而已。今日我也是如此,我不能败,因为关东数百万人决不允许我败,他们因为我而有今日,因为我改变了命运,于是我一声召唤,无数人会为我流血,你呢?能为你的惋惜,不愿意你败的会有谁?从前的时候,或许还有你们韦家韦姓,可是等我下令赦免宽恕他们的时候,这个世上,就再没有人为你惋惜了,你曾经固然强大,占据关中,拥兵数十万,奉天子而令天下,可是当你只想着一家一姓的时候,你就已经败的彻彻底底了,这就是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即便是送你去死,死的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可是明日假若我死了,则无数人要家破人亡,无数人的辛劳毁于一旦,现在,你明白了吗?那些保卫你的人,即便是放下了武器,依然还可苟活,而那些保卫我的人,一旦放下武器,便知道自己得来的一切都要消失殆尽。这些道理,本来我不想和你说的,不过你既然不服气,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那么和你说说也是无妨。”

韦氏听了他的话,竟是无法反驳,因为秦少游点中了其中的要害,她若是输了,她若是死了,不会有人为之惋惜,难道不是如此吗?现在有谁惋惜呢?现在她所看到的只是无数百姓的漠视,还有那些兵士的沉默,即便是从前的那些韦家人,那些韦家下头的走狗们,只怕也来不及为自己惋惜吧,他们现在更多的是想着如何尽快和自己撇开干系,韦厚林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

韦氏只好叹了口气:“你和我说这些话,理应是我的死期已到吧,呵……本来本宫早就想死的,偏偏本宫的族弟非要将我留着,想要借着我,得一份功劳。现在殿下肯杀了我,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殿下讨韦,如今我韦莲就在殿下的面前,殿下是打算亲自动手,还是让本宫自行了断呢?”

秦少游不禁笑了,他怜悯的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