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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指着门口的一根殿柱,所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连韩铃也不例外。

“当时殿里没有别人,只有朕和武帝,武帝一个人坐在……那里。”韩孺子转过身,看向太后所坐的位置,太后稍稍垂下目光,看着台阶下方,在宝座的左右,东海王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武帝没有看见我。”韩孺子的脑海里真的出现一幅画面,与勤政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他努力去想,忘了自称“朕”,“武帝在想什么事情,我没敢走过去,就在柱子后面偷看,然后我听到武帝说话,他还是没看到我,所以那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说——”

韩孺子更加努力地去想,那句话就在脑海中盘旋,像风中起舞的柳絮,像水面上飘浮的羽毛,终于,他一把抓到了,“武帝说:‘朕乃孤家寡人。’”

勤政殿内一片安静,突然有人抽泣了一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抽泣者是中司监景耀,他原本站在宝座前的第二级台阶上,这时转身冲着宝座跪下了,不是面朝坐在上面的太后,而是冲着宝座本身,“这的确是武帝说过的话啊,当武帝以为……以为周围没人的时候,或者是想事情太投入的时候,偶尔会说出这句话,除了个别内侍,绝对没有外人听到过!”

原本半信半疑的大臣们,这时差不多都信了,只有韩铃还固执己见,“嘿,亏你能想出这种把戏:正好你一个人,碰到武帝也是独自一人,唯一能作证的还是名太监。”

景耀的作证不在韩孺子的预料之中,他指望的是另一个人,再次伸手,指向宰相殷无害,“我记得他。”

殷无害吓了一跳,张着嘴,全身颤抖,不知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不是在殿内。”韩孺子补充道,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我没敢走到武帝面前,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口遇见了殷宰相,我那时不知道他是宰相,只记得撞在了他腿上,看到他身上绣着一只大鸟。我坐在地上,是殷宰相把我扶起来的。”

大家的目光又都落在宰相身上。

殷无害本来是跪着的,这时坐在地方,好几十岁的人,居然放声大哭起来,“是我,的确是我,众妙三十六年六月,武帝召见所有儿孙,陛下当时才四五岁吧,不知怎么独自留在勤政殿里,当时我不是宰相,而是右巡御史……”

这回再没有人怀疑了,韩孺子继续道:“后来武帝走出勤政殿,看见我之后哈哈大笑,说我……说朕‘孺子可教’,朕的小名就是这么来的。”

母亲一遍遍讲过的故事,这时也变得清晰了。

勤政殿内哭声一片,人人都想起了刚毅无畏的武帝,若他还活着,一声咳嗽就能让任何一位诸侯王从千里迢迢以外马不停蹄地跑来跪拜,相隔仅仅不到四年,朝廷的军队居然败给了区区一位齐王。

韩孺子看着韩铃,说:“朕乃桓帝之子、武帝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