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西川一伸手，堪堪将她接在了怀里。

这时，原本在不远处迎接同事的卫来跑了过来，紧张道：“快，送去卫生室！”

郁西川一把将顾心芒横抱起来，心里不由暗愣：轻了。

卫生室里，军医检查了体温，量了心跳，再把了把脉，说道：“低血糖了，加上劳累过度，情绪激动，一下子气急攻心，晕了。”

说着，军医拿了颗冰糖，在搪瓷杯里化成水，正要给顾心芒喂，郁西川直接端了过来：“大夫，我来。”

他坐到床边，扶着顾心芒坐起身，刚喂下一勺，卫生室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顾心芒晕倒了？”

“少校，病床在这里。”

沈遥逋一走进，就看到郁西川怀里的顾心芒，视线再一抬，皱眉道：“怎么回事，不是保证营养了吗！这个节骨眼出事！”

被这一阵嘈杂的声音灌入耳朵，顾心芒皱了皱眉：“咳咳咳！”

睁开眼，就看到一团人围在她床边，她动了动身，郁西川按着她的肩膀：“别动。”

紧接着，嘴边就送来了一勺糖水，她缓了缓神，道：“我没事。”

最近她在系统买葡萄糖果，直接把信用额度刷爆了，加上郁西川不在身边，没好感度给她刷，根本就赚不到积分！

这会，她直接端起搪瓷杯，咕噜噜地仰头一喝，道：“我没事了！”说着，见大家还神色担忧，反而安抚道：“就是刚才，太激动了。”

卫来摇了摇头，道：“你先回去睡一晚，休息够了，再到岗工作。”

说着，朝郁西川道：“同志，就拜托你送她回去了。”

顾心芒赶紧道：“不用！郁西川，现在卫星和火箭刚到，你们试验部正是要加足马力的时候，你快回工位上。”

卫来听她这么说，遂道：“也对，西川，你现在跟我回去，让心芒在这里先休息，拜托护士照顾一下。”

这时，沈遥开口道：“还墨迹什么，赶紧回到任务岗上！”

顾心芒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郁西川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忙完，就来看你。”

看他走跟卫来出了门，顾心芒才无力地靠在墙上。

这时，沈遥吐了口气，道：“你这丫头，真是够拼命的。”

顾心芒看着沈遥，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事。”

“你把带来的营养品都给了炊事班的食堂，自己一颗糖都不留，倒真是能逞强。”

她话音一落，顾心芒愣了愣，她怎么知道的。

沈遥：“用我的名义威逼利诱班长，还以为我不知道，心芒同志，胆子大啊。”

顾心芒苍白的嘴唇扯了扯笑，道：“我乐意。”

——

运载火箭和卫星专列抵达的同时，基地接到了国防科委发出的关于发射“玄武1号”卫星的正式任务，由发射试验小组的科研人员制订发射方案、试验程度，并正式发布了发射任务命令书。

醴泉发射基地以及全国各地参与发射的单位和个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紧密协同。

这是一份战书。

为了确保卫星的一次发射成功，基地和单位将总理提出的“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16字方针，作为座右铭。

这天，顾心芒走出广场，就看到红旗下垒砌了一面一米高的墙，上面红底白字地刷上了这一行谨言。

军官在操场上训练战士，吼道：“人员不带思想问题上阵，装备仪器不带故障参射，火箭、卫星不带隐患上天！”

顾心芒明显感觉到，整个基地的气氛变得更紧张忙碌。

连同她自己，都为能参与到这一场壮举，而感到兴奋。

此时，她拿着资料站在发射团加注中队的试验区，大家正准备合练，她远远就看到郁西川的身影。

“准备，加注燃料！”

随着一声号令，发射团的加注中队开始启动往贮罐里加注燃料。

顾心芒正准备记录数据，却突然发现，读表上的数字，不动了？

她心头一凛：“燃料灌不进去了？！”

话音一落，中队队长和科研人员一看，喊道：“暂停加注！”

有人喊：“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郁西川跑了过去：“拉到泵间拆开检查。”

一旁的同事都有些不安，顾心芒拿着笔记本，加快脚步走到郁西川旁边，却被他一拦：“回去。”

这时，就看他朝一旁的战士道：“拿防毒面具和防护服。”

紧接着，库房泵间大门一关，里头传来了机械操作的刺耳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门阀泄气声。

她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看到有士兵出来，门逋一打开，顾心芒心头一战，整个房间里黄烟滚滚，毒气弥漫！

出来的士兵面具一拆，猛烈地咳嗽出声，顾心芒赶紧找了壶水递过去：“同志，情况怎么样了？！”

年轻士兵缓了缓气，说：“管道存在大量硝酸，过滤器产生了堵塞现象，现在整个中队都在里面清洗。”

“堵塞？！”

顾心芒心头一沉，燃料贮罐足有35立方米之大，加上几百米长的管路，不说清洗艰难，最要命的，是清洗时产生的毒气！

而要想擦洗干净，人就得钻进贮罐，里面充斥着硝酸蒸汽和四氧化二氮，呼吸都很困难。

顾心芒手有些发抖，看着表格上的数据，说道：“离预定完成的准备时间，还有五天。”

这时，原本疲惫的官兵立马抬头，说道：“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晚上，顾心芒从计算中心出来，走到泵间时，见里面还有士兵不断换进，换出。

她等在门口，看见郁西川出来时，人都虚脱了。

她拎着水壶递了过去，担忧道：“情况怎么样？”

郁西川往后退了几步：“你别靠近。”

顾心芒步子忽然顿了顿。

他又道：“身上都不干净。”

她抿了抿唇，见他仰头把水壶里的水都喝光了。

“还有管道没清洗，你先回去吧。”

说完，把水壶放到桌上，两人自始至终，隔了三米远。

——

从4月3日起，按照预定的工程程序，顾心芒所在的计算中心组，对卫星先后进行的单元测试、分系统测试、系统匹配等数据做了分析汇总，最后，提交确定：

运抵醴泉发射中心的两颗“玄武1号”卫星，符合设计要求。

4月8日，对“长征1号”运载火箭进行第一次总检查。

此时，燃料贮罐和管道已经被清洗干净，防止再次发生堵塞的现象。

4月9日，火箭与卫星进行了对接。

看着这一幕，顾心芒忍不住想象，它们到达太空后，不断点火、分离、发射的壮丽场景。

而就在火箭第三次总检查结束的这天，顾心芒再次看到了苏怀民的身影，于是，默默地站到巨佬的身后，真实地聆听他的声音。

“这枚大型三级火箭，其内囊之复杂，较之人体的五脏六腑、血脉经络有过之而无不及。”

巨佬说话语气温和坚定，让人如沐春风。

但她悄悄猫进来的身影，让恰好抬眸的郁西川撞见，顾心芒忽地定在原地，不敢动了，不过，她发现，郁西川的脸色，很沉。

“老师。”

这时，郁西川把手里拿着的一个金属器件递给了苏怀民：“我们反复做了检查，但是，在第三次的最后总检查中，还是发现了火箭内遗留下的松香和钳子等杂物。”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暗惊。

顾心芒也愣住了，如果没记错，后天，连同苏怀民在内的几位专家，就要到首都总理办公室汇报卫星的发射准备情况。

现在火箭已经完成了之前所制订的三次检测计划，数据不出错，下一步就是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将火箭和卫星平安转入发射阵地。

但是，第三次了，还是有问题。

苏怀民再次召开会议，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一一研讨总结，以备后天到首都总理办公室汇报之需，顾心芒作为计算中心成员参与旁听记录。

而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由对口技术人员负责解答。

此时，会议室桌子中央，展开了一张运载火箭的飞行路线地图。

“报告会上，领导可能会问，火箭正常飞行情况下，二三级火箭的落点。鉴于之前火箭试验过程中，曾经发生过故障而无法到达指定落区，当时总理非常关注。”

会议室里有人向火箭研发组提出了问题，苏怀民朝郁西川看了眼，示意他回答。

“长征1号火箭在飞行中，如果发生故障，将采取两种手段，使其在空中自毁：一是，火箭上装有自毁系统，它一旦辨别出了程序中和姿态上的故障后，立即便可接通爆炸器的电源，瞬间即可自毁；二是，一旦火箭发生故障，而自辨系统又迟钝，那么，地面的观测系统便发出炸毁的指令，接通爆炸器电源，从而使火箭自毁。”

有人又问：“那万一自毁系统发生故障，该炸时不炸，不该炸时它炸了，怎么办？”

苏怀民看了一圈，道：“这个问题，就由计算中心汇报一下试验数据吧。”

顾心芒心头一跳，坐在会议桌旁的卫来示意她来作答。

“我们的设计师对火箭的自毁系统精确度要求很高，该炸时，必须炸，不该炸时，绝对不会炸。地面曾经做过自毁试验，并试验了爆破效果，从汇总的各方面数据来看，非常可靠。”

回答完后，顾心芒看向卫来，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才暗松了口气。

这时，又有人提出：“按照刚才西川同志的回答，我们在火箭和地面上，都安装了自毁系统，但事实上，只有一级和二级火箭能在异常时引爆，第三级火箭仅载有遥测系统，万一运行不正常，又无法引爆自毁，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星落入大气层，化作一道流星？”

这句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沉默。

最可怕的是，如果卫星无法入轨，但是里面的音乐却会如期播出，到时候，就相当于告诉全世界，卫星唱着歌陨落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心芒后背都冒了层汗。

虽然她明知道最后发射成功，但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苏怀民，而且，真正参与到其中时，才体会到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一个微小的偏差，都是致命的。

这时，又有人说道：“第三级火箭已经是进入外太空了，我们的自毁系统只在地面上做过实验，没有经过空间环境的测试，如果装到第三极火箭上，一旦由于空间环境变化导致自毁系统启动，那么卫星即便顺利入轨，它也发不出’东方红’的音乐了。”

于是，底下人纷纷讨论：“这不就是好端端的一颗入轨卫星，结果给自己炸了么？”

负责测试的同志提出：“那我们能不能再进行试验？”

郁西川：“时间来不及了。火箭的银锌电池在加注电解液后会自动反应，现在其待机寿命只有三个月，如果再补加空间环境测试，无异于取消发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