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中谷先生在听到井上千束的声音时明显愣住。一瞬间无数想法在他心中产生,最大的可能就是井上千束确实倒戈了警视厅,处理掉了他安插在医院的钉子,再用那枚钉子的手机打给自己以示威胁。

捏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愤怒而用力握紧,明明井上千束才是受害者,却被中谷先生自顾自地打上了背叛者的标签。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五根手指在木质扶手上有顺序的敲击着,中谷先生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抹除掉电话那头的女人。

好在下一秒,井上千束说出的话让中谷止住了他可怕的想法。

“中谷先生,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中午的时候搜查一课来找我询问调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以受到脑震荡想不起来了为借口暂时搪塞过去了,但这始终不是个办法。如今嫌犯和唯一知情的警官都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中谷先生,您说我是实话实说,还是把乌丸集团的毒杀事件给掩盖下来?”

全然没提车祸的事,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到这场意外的蹊跷之处。一股脑的交代完所有现状,毫无保留,像个听话又不够聪明的新人,在拿不定主意时向自己信赖的长辈发出求助。

站在“办案能力强但对人情世故足够无知或者说年轻气盛容易煽动”的井上千束的角度来看整个案件,毒杀是研究员做的,乌丸集团只是被牵扯其中影响声誉的受害者。如今凶手已以死亡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一心护短想要偏袒对自己有恩的乌丸集团和中谷先生的她,自然该拨通这次电话进行求助。

中谷先生握着电话只是沉默,试图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乱作一团的线索重新分析。

他本以为这次插入警校的五颗钉子近乎废了一大半——一颗打算反叛刺向乌丸集团的废钉,两颗被分配到了地方,一颗在搜查三课作用不大,另一颗就是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在这五枚钉子中最为特殊。

地方警署虽然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乌丸集团的总部设立在东京,一些见不得光的经济交易目前也主要集中在东京。所以相比地方警署,东京警视厅的力量要更为重要。

留在京都的三个人里,试图背刺的废钉已经在井上千束昏迷的期间被中谷设局除掉;搜查三课的新人倒是听话,但负责偷盗案件的课室能发挥作用的余地肯定没有负责暴力犯罪的搜查一课大。

除去在前几天已经被乌丸集团抹除的背叛者,剩下的四个人里井上千束是目前为止表现最为亮眼的。若她忠,必将有大用。但若她叛,则必除之。

中谷先生握着手机,垂向下的眸子闪着精光,如同在算计得失的奸商。他清清嗓子,笑着开口:“毒杀?井上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毒杀事件。”

故作糊涂的回答,即可避免被监听套话,又巧妙地给出井上千束她想要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井上听懂了,但她偏要装作愚笨呆傻的样子,试图开口解释:“中谷先生您怎么忘了呢,就是我出车祸前的那起杀人案。”

毕竟她只是个不擅长人情世故也听不懂暗语的小白花。

听到井上的答复,中谷先生有头大的搓揉着眉心,他已经在这空档期间发了一条短信到那位主治医生的另一部手机,询问井上千束的情况。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他才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为井上考虑的姿态道:“千束你能有这份心我真的非常感动,但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的前程,还是算了吧。这个哑巴亏,乌丸集团吃就是了,顶多市值亏损一两个亿罢了。我也不年轻了,早过了该拼搏的年纪,就算因此被降职也不是什么多大不了的事。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可千万别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以退为进,句句都在说“算了”,但字字都在卖惨,摆出一副英明大义的牺牲者形象,博取井上千束同情。更何况在他的调研里,井上千束这样的女孩子就该是最容易心软的白痴。

电话另一头的井上在听到中谷的回答后先是沉默,像是被丢进冰桶里的热虾,故意释放的不安和焦急被抚平,而后她哑着声音,鼻腔和声带一齐震动发出类似哭腔的声音。井上千束恭敬答道:“中谷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乌丸集团和您遭遇这些事的!”

挂掉电话,她却只想冷笑。

怀抱着愧意隐瞒下乌丸集团发生的杀人案,偌大个警视厅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黑田兵卫承诺会申请一笔费用用以照顾死去的科研人员的母亲,逝去前辈的家人也会得到一笔由警视厅方出资的殉职补贴。

医院是最不缺人流的地方,来往人群匆匆不停的脚步是永不停歇的生死轮回。时间从指缝悄无声息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