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忽然唤了她一声。这时代贤才辈出,能以“冰清玉洁”留名青史的却只有一个。他的目光沉静且专注,瞳色极深,睫毛纤长微曲, 生来一张多情脸,无论本意如何,看人时都像含着脉脉柔情, 然而仪态又极端正不可侵犯, 这种气质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清苦气味, 便显得柔软坚硬。

“异人信我吗?”荀彧反问。

可是还没等秦楚回答, 他又顾自摇摇头, 在秦楚看不清的角度,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又轻声开口道:

“我与你相识在年少时,彼此相知,到现在才成了君臣,尚且和睦。

“可是异人,为什么总像在为我而担忧呢?

……我知道你的心志,也知道舞阳亭主有登至极高的抱负,我愿意为你筹谋一切,这是荀彧自己的想法,与他人无关啊。”

这对于荀彧来说,已经是极罕见的坦诚了。

有的人生来就是君子,习惯万事万物深藏于心,无时无刻不动声色,就算是一点点剖白的真心话,也要走得极深才能探听出来。

“……”秦楚眼睫一颤,缓缓抬起眼,恰好看见荀彧眉目低垂,露出一个不太体面的笑,好像有些涩然。

“人、事、物都在变化,因此谋士是不会提早规划自己后来去向的。”他说。

“但是异人,我相信你,这是从驭马出城,带着士兵寻到你时就可以确定的——你一日走在修齐治平的道路上,荀彧就一日不会动摇。”

他的这番话近乎剖心,真挚到让秦楚不敢轻易作答。

她活了十九岁,此生最擅长的是扬鞭策马、驰骋沙场,再次则是行兵布阵、运筹决策。

最低微的时候,她要靠车轮战耗空精力,才能镇压住手下新兵;最困苦的时候,她吃着风沙,在非议中组建出一支破釜沉舟的娘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