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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是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的人,尤其刚刚打击了令人厌恶的卢士杰的傲气,见这两人不卑不亢,态度和气,便也以礼相待。

文人言语交谈,三句话不离诗词歌赋,可怜杨凌对此一窍不通,幸好眼前这两人倒不是仅以文才取人的酸丁,对他仍是礼敬有加。在朱玄衣的有意引导下,几人的谈话渐渐引到朝政,尤其是杨凌最近对于朝廷军政大事的主张上来。

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杨凌的言辞虽不讲究,谈不上简约优美,但是见识不凡,眼前的朱玄衣和杨慎颇为所动。

谈及杨凌上奏请设讲武堂等却被百官所阻时,朱玄衣扼腕叹息道:“可惜,可惜,此事在下已经耳闻了。当初听及此事时真觉得大人所倡,实是前人所不及,奇思妙想呀,如果朝廷依大人所言,开设武学,不但开海学,还应开陆学,可以想见大明军力只需十年时光,该有何等变化。”

杨慎蹙眉想想,也摇头道:“可惜,在下以为,资性天赋不足为恃,日新德业,当自学问中来。要知天下,一是依靠‘躬阅’,从亲身经历中获得知识;二是依靠‘载籍’,从前人记载和书籍中取得。现在的武人,历经多年战阵,才能有所获得,却不能形诸文章,使后人减少摸索过程,其中许多有希望成为一代名将的人,可能在这过程中就已折戟沉沙,命丧黄泉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成就一将何尝不是万将填?大人的治军方略,可以使武将通晓兵事,再佐以战阵经验,不难成就一批名将,使我大明军队战力陡升。遗憾呐,现在的文人,拘泥于前人典籍,而不知结合于实际,空谈心性,不知万物演变,政略、军事、经济等皆应随之而变,使我大明固步不前,程朱之学,害人不浅。”

杨凌听得心中霍然一动:“这个小书生,好大的胆魄,当今世上的读书人,敢于藐视程朱二圣的又有几人?”

要寻一知已,实在太难。焦芳、谷大用等人不遗余力执行他的政策,心中未必理解他的长远意图,不过是利益所趋罢了。成绮韵等红颜知己,则纯粹因为个人感情,管他杨凌做的对还是错、正还是邪,只管一门心思帮着他去做便是。

只有眼前这两人,越谈越是投机,彼此见解、看法有太多相通之处。有时杨凌一句话说到一半,二人便拍手叫绝,立即一言指出他的目的所在。杨凌原来看了卢士杰不切实际的狂傲模样,本来以为他这两位好友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一路货色,此时大有得遇知已、相见恨晚之感。

卢士杰被冷落在一旁,又不便拂袖而去,以免显得他气度狭窄,只是待在这儿既插不上话,又不苟同杨凌的见解,沉着脸显得甚是可笑。

杨慎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其实这些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大人这开海通商,交流万国之策,依在下看,可不仅是为了增加税赋。大人此举,影响深远,用意深刻呀。”

杨凌欣然看了他一眼,今日泸县县主夫妇相请,他还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不到原来只是县主仪宾的几位好友关心国事,有心和他讨论一番。

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虽然不及他知晓数百年历史进程的长远目光,但是很多见识已经远远超出现在那些深受程朱礼学毒害的士子,要不是有些见解仍明显是固囿于现代,杨凌真要怀疑他们两个也是穿越来的哥们儿了。

这两个人如果入仕为官,成为朝廷重臣,绝对可以成为自己最得力的臂助,杨凌想到这里,探身正欲了解二人意向,忽听竹庐外一个清柔甜美的声音道:“馥紫,把这两尾鱼拿去清理干净,晚上做个口味清淡些的竹笋鱼羹。”

“是,小姐,哇,这是小姐钓的鱼么?好肥好大的两尾鲜鱼。”另一个甜脆的声音道。

先前那个声音“吃吃”地笑起来:“我才没耐性钓鱼呢,鱼饵都被我抛到溪中直接喂了鱼了,想必鱼儿吃饱了,害得方家妹妹一条都没钓到。这是刘夫人钓的,被我抢了来,要不然空着手回来多没面子?”

馥紫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随即便听小姐声音道:“朱公子他们呢,又去林中饮酒了?”

馥紫的声音道:“嘘,就在那竹屋中呢,听县主说京里钦差杨大人到了,他们正和杨大人叙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