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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还没看明白,且不说夫君是什么心思,你看看父王就应该知道了。他把你们都送到江陵来,自己留在洛阳,那是为了什么?他从来就没想过妥协,更没想过让步,到了眼下这个局势,止步不前都难,更何况是退。退一万步说,你难道不觉得夫君执掌天下,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更合适?”

王楚沉默不语。她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些,她只是有些担心,生怕刘修一步踏错,不仅皇位不可得,眼前的荣华富贵也化为乌有,到时候两手空空。王家是官宦之家,篡位夺权这种事是大逆不道的观念出乎自然,她可不像长公主这样熟悉皇家的内幕,对皇权没有那么深的敬畏。长公主是孝桓帝的女儿,在她看来,连孝灵皇帝这个皇位都来得莫名其妙,不过是窦家贪权恋位的产物,否则哪轮到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刘宏来做皇帝。

更何况如果刘修篡了位,那她生的儿子刘业就是下一任天子,这种好事让她放弃?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王楚知道,自己这个主意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过她随即又释然,自己只是一个妾,既然父王和夫君、长公主都已经打定了主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尽可能的帮夫君打理好楚王府的生意便是了。

放下了心事,王楚的心情随即轻松起来。

可是杨修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相反非常复杂。他的任务就是来试探刘修的用意,所以太后没有给他正式的任命,带有半官方的意思。因为这个原因,刘修不承认他是天子使者,只把他当成一个游历的学子,他虽然不忿,可是也没办法,只好以这个身份在江陵呆了下来,履行他的另一半任务:探望他的阿舅袁术。

袁术这个俘虏过得很自在,不仅住在一个独立的小院里,身边有几个亲信侍卫看护,而且孙坚、阎象那些降将也可以经常来看他,如果没有那个不能走出小院的禁令,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俘虏。而袁术的态度也让他无法接受,袁术似乎忘了他自己的身份,安心的当起寓公来了,对杨修或明或暗的试探,他根本不加理会,逼急了就一句:你是个小孩子,你懂个屁。

杨修为有这样的阿舅觉得很丢人,所以他除了每天去拜见一下之外,大部分时间就在江陵城里转悠,看看江陵的风土人情。刘修也没怎么注意他,只安排了两个人跟着他,既是保护,同样也是监视。

然而杨修越看越心惊。他恍惚中有种错觉,这天下究竟是皇帝的天下,还是车骑将军的天下?怎么街上遇到的人开口闭口都是车骑将军圣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天子?天子正月要去劳军,然后要御驾亲征的公文也到了江陵,可是在江陵城却没有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

杨修只听到袁术提起过一次,当时袁术的担心的说,袁本初那个傻瓜,千万别当了刘修的刀才好。杨修听得懂这里面的意思,如果袁绍以为是机会送上门,一下子把天子打败了,甚至杀死了,那可就是替刘修铲平了篡权的道路了。先帝除了现在的天子,还有一个皇长子,据说皇长子在袁绍的手中,然而不管袁绍是想拥立皇长子还是想自立,他只要杀死了现在的天子,就无法再阻拦刘修迈向皇位的步伐。

那御驾亲征真的是天子自寻死路吗?杨修不知道。他想来想去,觉得天子御驾亲征虽然有风险,但是成功的可能也不能说没有,比如说,刘修如果愿意加强江淮一带的攻势,再让赵云攻击河间、中山,控制袁绍的兵力,由天子亲征,太尉段颎和镇东将军曹操指挥大军攻击豫州,就算不能抓住袁隗,收复豫州,但打几个胜仗总是有可能的。

关键就在于刘修会愿意这么干吗?杨修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除夕,杨修漫步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江陵街头,看着路边的里墙内袅袅升腾的炊烟,看着那些在路上奔跑玩耍,唱着欢快的歌谣,憧憬着新衣新帽和零食的孩子,心里既有些惆怅,又有些矛盾。他在江陵看到一切都让他非常满意,一切都符合他的理想,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里的一切和洛阳的天子没什么关系,只和车骑将军有关。

而他们要对付的就是车骑将军。

杨修在城头看了好久,直到往日江面上如织的船只渐渐靠岸,街道上的行人也慢慢散去,他这才回到了刺史府。进了门,他刚想向袁术住的小院走去,孙策迎了上来。从他的神情看,他似乎一直在那里等着。

“将军请你到正堂参加宴会。”孙策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