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未消的怀王退回后宫,独自坐在案前,想拿起书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宋义的首级不时的从字里行间显露出来,向他发出求救的哀嚎,竹简上的字似乎都化为了鲜血,一滴又一滴的滴下来,堵住了他的口,堵住了他的鼻,让他无法呼吸。
怀王忍不住放下竹简,掩面而泣,压抑的哭声从他的喉咙里憋出来,拧成一股细细的线,扯动着他的心,泪水,从他的指掌流淌,打湿了他身上简朴的王服。
“父王……”闻讯赶来的熊英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痛楚,还没说话已经哽咽了。她扶起怀王,看着怀王似乎转眼间就变得苍老了十岁的面孔,忍不住哭出了声:“父王,你要小心身体啊……”
“阿英,我没事。”怀王看到女儿哭泣,他反而镇静了下来,抬起袖子擦去满脸的泪痕,强笑道:“你来得何其快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熊英摇了摇头,吞声道:“是阿臣陪我一起来的。”
“阿臣啊。”怀王叹了一声,沉默半晌,轻声问道:“阿英,他对你还好吗?”
“还好。”熊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抽出丝帕擦去眼角的泪花,“他就在外面,你要见他吗?”
“见他又有什么用。”怀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脸怜惜的打量着熊英:“阿英啊,你知道吗,共尉没有入关,他去会合项羽去了。我怀疑……我怀疑他……他也参与了这件事。”
“你是说,共君侯也要杀上将军?”熊英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虽然不在现场,可是我怀疑他也有份。”怀王恢复了平静,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桓楚虽然没说,项羽有表中也没提,可是按照日程计算,项羽杀宋义的时候,共尉离大营最多不出百里。”
熊英疑惑的看着怀王,不知道他的推断从何而来。怀王自失的一笑,转过头想了想,又变了主意,抬手让人把吕臣叫了进来。吕臣快步走了进来,眼光一扫,已经将怀王父女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他今天休沐,正在家独坐,忽然听人报告说前线有人回来了,却是项羽身边的亲信桓楚,而不是宋义的人,他立刻敏感的意识到前线出了事,陪着熊英赶到王宫。他娶熊英是迫于父亲吕臣和怀王的压力,自己并不是十分情愿。尽管如此,他在彭城还是成了别人口中闲话的焦点,很多人都说是趋炎附势,背叛了共尉,就是他的手下也有不少议论,但是他从来不辩驳,每天只是默默的来值勤,默默的回家,回到家里就独自在书房读书,一读就是半夜才回房休息,就是回了房,他也没有和熊英同床,有时甚至就睡在书房,成亲到现在,熊英还是个女儿身——当然这些除了他和熊英两个人知道之外,别人都蒙在鼓里,甚至他的父亲吕青也不知道。
看着怀王失落的模样,他无动于衷,一如既往的跪在磕头:“臣吕臣拜见大王。”
“贤婿,起来吧。”怀王向前倾了倾身子,抚着吕臣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宛尔笑道:“贤婿,阿英从小在山里长大,不通礼仪,在你家……没有出丑吧?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贤婿多多担待。”
吕臣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熊英,正好熊英也看过来,两人的眼光对在一起,又不约而同的闪开了。怀王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故作不知。
“回禀大王,公主聪慧知礼,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算偶有过失,臣深感大王重恩,公主深情,又如何敢挂怀。”吕臣的语气极为恭谨,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唉,如此甚好。”怀王连连点头,亲昵的拍着吕臣的手:“那你们可要加紧,寡人和你父亲可等着抱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