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丹抬头看着单军,雪帽下是一双明亮坚毅的眼睛,那是一双男人坚定的眼睛,早已不再是胡闹任性的孩子。

单丹温柔地给单军拽了拽帽子,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说:“军军,你也这么大了,你的事自己做主吧。只要你认定了,姐会站在你这边。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家里人别的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家。”

单丹走了。

摸哨中的丢脸让边防团进入整顿,接踵而至的工作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从那天到现在,除了工作场合,单军和周海锋都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那一晚在单丹面前的那些话,他们没提起,可不代表忘记。有些话压在心里,憋着,谁都明白,不愿去碰触。可单军知道周海锋怎么想,他也不想让周海锋那么想!

在又一个雪天,周海锋要去边民家里送粮,而单军接到命令去团部,命令里只说有重要接待任务,接待谁却只字不提,必须马上到位。这一去又不知道几天返回,单军在连部门口叫住了周海锋。

两辆车,一辆去山里边民家,另一辆等着单军去团部。两人就站在这车场中间,面对着面。

“海锋,那天我姐那些话,那是没办法才那么说!我是答应过我奶奶,可那是……”

周海锋打断了单军。

“用不着说这些。我懂。”

“海锋……”

“首长和阿姨,也许这么说不合适,但是我也看成是我的亲人。我爷爷奶奶走得早,从小就没见过他们,在我心里,他们跟我的爷爷奶奶是一样的。”

周海锋从没有忘记,在单军家里做勤务兵的时候,老政委夫妇是怎么善待他的。虽然在那个家里他只是一个兵,他是去做服务工作,他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老两口对待他的每一分好,周海锋都深深记在心里。从特战选拔回来以后,老政委关心他的前途,亲自为了他上军校的事操心,这份恩情,周海锋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呢?……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单军激动起来,周海锋那句“分了”,扎在他的心上,连刀带血,和着血吞,像一把双刃的刀头,将他们两的心都戳得血肉模糊。单军不想承认,可这是事实,他向周海锋做过承诺,在这里不谈感情,他还没有向周海锋证明,他承担得起!到这里以来,他们虽然能日日相对,可他们中间却似乎横着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这道坎埋在过去的五年里,让他,让周海锋,都付出过巨大的代价。消失的五年已经追不回来了,可单军仍然知道周海锋怎么想,他心里从来没有他自己,如果他想过他自己,现在就不是这个结果,而单军想起那一晚周海锋看着他的眼睛,说出那句“分了”的眼睛,让他心如刀割!

周海锋的手按在了单军肩上,慢慢飘着的雪花飘过单军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的脸,不远处还站着通讯员和等待他们上车的司机。

“安静点。”

周海锋的一句话,像是灵丹妙药,安抚着单军平静。

“总是这样,几句话就急,不分在什么地方。”

周海锋的声音沉稳,刚硬,却又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是谁说要给我当后背,做点动静出来让我服?怎么,还没开始就急了。你这个连长还没通过我的评判,该干吗干吗去,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不是你现在要想的。”

单军还没有回答,周海锋就轻轻将他向车的方向一推,手上带着力道。

“再见!连长!”

周海锋在雪中一个利落的敬礼,转身大步上了他的车,留给单军一个坚定的背影。

车在雪地中先行远去,单军在雪地中站了片刻,也转过了身。

“上车!”

边防六连和索兰山附近的边民很熟悉,在这座大山里,人迹罕至,人烟稀少,家里有壮劳力的也早就不在大山里待了,除了少数民兵,都去了城里打工,剩下来的大多是老人孩子,生活困难。

六连不仅戍卫国境线,也护卫着这些边民。对于几个特别困难的人家,常常送米送菜,眼下入了冬物资紧张,就更需要及时给边民送过去。

周海锋这一趟带着两个老兵,就是给山谷里的几户人家送过冬的粮食。送完了粮,车还要去镇上办事,周海锋没跟车走,他向老乡家里借了一套便装,就徒步走上了巡逻线。

这里离六连的巡逻路线不远,距离国境线咫尺之遥。有时候,一些熟悉边境情况的走私偷渡贩子摸清了边防战士巡逻的规律,常会故意绕开走,所以,边防连也时常便装侦查,装成当地老百姓的样子,走一走这条巡逻线。

一条偏僻荒废的盘山路上,一辆面包车陷住了,后轮被冰包子死死卡住,车上的几个人不得不下来推车,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在路上站着。

路边经过一个年轻人,见到车子陷住了,二话不说过来帮忙。

那群人警惕而戒备地打量他,但是他显然比这些人有经验得多,用冰镐凿弄了之后,合力帮着这些人把车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