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拒绝:“不必,我等星星回来一起吃。”
管家的眼神又到旁边的苏黎那。
苏黎大喇喇摆手:“我跟她一起,还有,泓叔,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先生,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小黎就行。”是的,先生。”
苏黎:“……”
几人说着话,便进了客厅。
沈妍将手里的包递给迎上来之人,而后走到客厅沙发,坐了下来。
她今天未带任何公文回来,此时只是安静地坐着,难得清静地看着客厅的装饰。
之后,又看地面。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天然的浅黄色细纹如同一只只特意雕琢的金色小鱼,与头上的穹顶有种回应的易趣。
她竟然盯着那画壁看了许久,有种奇妙的感觉。
没有生意,没有合约。
就这样静静呆着,生命似乎突然被拓了广度,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难得这样…静心。
苏黎有些不习惯。
她问自己,是不是老了。
借着茶几的镜面,能隐约看见妆容精致的一张脸。
不过,她心底却浮起另一张脸。
要更柔一些,蜜一些。
常带着娇憨,后来,娇憨不见了。
便只剩下倔。
像头驴似的。
她突然笑了笑,连自己都没发觉。
苏黎坐过来时诧异地看她一眼,说了句:“天上掉钻石了?”
沈妍没搭理他。
苏黎便翘了二郎腿,茶几上拖了盘葡萄剥来吃。
他剥起葡萄来时,便和平时不大一样了,极为认真细致。
沈妍不是第一回见他这样,这人总是如此,正事上一塌糊涂,其余事上却仿佛天赋异禀,不厌其烦。
就好像这世上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事,都能令他感觉到乐趣。
便连剥葡萄,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似的。
大约是沈妍看了过久,苏黎误会了,他倒也不吝啬,直接将剥好的一小碟葡萄推过来,笑嘻嘻地:“请沈妍女士吃。”
剥好的葡萄个个圆溜可爱,水晶似的剔透,极为诱人。
沈妍却不要,说:“你自己吃好了。”
苏黎”哦”了一声,也不生气,直接将碟子拖回来,自得其乐地拿了个葡萄往嘴里叼。
他总能从身边的这些小事儿上找到乐趣。
门外似乎有声音,苏黎绷得坐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妍嘲笑他:“还早呢,不可能是你女儿。”
苏黎又”哦”了声,点头:“也对,还差好几小时呢。”
说完,竟然干脆在沙发上躺平。
这沙发是大圆弧形,他一个大高个在上面还绰绰有余,舒展着身体,极为自在。
穹顶上,一颗颗绘制精美华丽的星宿隐隐。
苏黎似想到什么,突然起身,快步走到客厅边,将厅内所有灯都关了。
一时间,眼前突然暗下来。
夜还未完全进来,只有隐隐的光。
方才还混在明亮里不够显眼的星星,此时却在穹顶上一颗颗闪光,当真是一副伟大的艺术。
苏黎手枕在脑后,哼起了一首英国的民间小调。
那调懒懒散散的,不太成曲。
过了会,他才感慨:“加林大师请的很值啊。”
沈妍没什么艺术细胞。
不过她深谙投资。
这副穹顶确实值钱,等加林大师过世,恐怕要更值钱。
苏黎嘲她满脑子铜臭,沈妍不在乎。
她喜欢的是个人资产上那不断增长的数字。
数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它严谨,清晰,一是一,二是二,和那永远估不清的艺术不同。
苏黎却是陶醉于那穹顶。
加林大师是他请来的。
在不务正业这一块,他向来很精通,不论是建筑大师、绘画大师,甚至只是一个路边吹口琴的,只要对方吹得好,他便也能蹲下,津津有味地听一天,再勾肩搭背地跟对方去酒吧喝上一晚。
当然,这只是在国外。
在国内,他还是怕受影响的,一个集团的CEO,代表着这个集团的稳定,牵连着股权,苏黎再如何不识铜臭,却也晓得不能胡来。
否则,他长埋地下的老爹恐怕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他膝盖。
也因此,苏黎总喜欢飞国际航班,假装去外边谈事,松快松快。
沈妍最看不惯他这松松垮垮、毫无个人追求的模样,若非有个这样的爹,她恐怕不会用现在这样的方式养育苏靥星。
在温情里长大的人总格外软弱。
就像苏黎,公公去世前都把他当孩子,握着她的手,要她好好扶持他、当好这苏城集团的家。
而这样的儿子,葬礼过后伤心了几天,就将摊子丢给她,只拿分红。
为避免苏靥星成为他爹这样,沈妍总是严格要求苏靥星。
自她生下来,便为她规划周全,怕她过于软弱,甚至还设定了回家次数。
能执掌一个大企业,必然不能有软弱的心肠,她必须将自己锻炼成钢铁一样硬。
可偏偏,苏靥星还是继承了她没用爹的一部分基因。
少时哭哭啼啼,祈求父母温情。
后来又喜欢上风花雪月的艺术,喜欢音乐。
不论她如何严令,都不曾更改。
后来更是去了娱乐圈…
平时待在一块都觉得不适的两人,竟然就这么一左一右,在客厅里坐了整整四个多小时。
期间苏黎哼歌吃葡萄,甚至还蹲下来,数大理石地面上有多少条”小游鱼”。
而沈妍则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端庄得体地坐,身体的姿势用尺子量仿佛都一样,几个小时过去,竟无半分差错。
苏黎嘲笑她绷着。
沈妍嘲讽他混子。
当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时,苏黎下意识便跳起来,跑到客厅边,将灯重新开起来。
花了大价钱造出的辉煌灯火一下子充盈在这客厅里。
客厅像突然被点燃,从黑暗走入人间。
苏黎又跑回沙发,正襟危坐在那,他要是摆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姿态间充满了上层人士的优雅和气派。
就这一点,沈妍还是佩服的。
大概所有的差生都有一门独门绝技,苏黎的独门绝技,就是他会装,这么多年没穿帮、形象维持得这样好,就得益于他这一份浑然天成的演技。
如若去混娱乐圈,恐怕也能混上饭吃。
不过想来,这份苦这位老少爷恐怕是不肯吃的。
他只爱吃喝玩乐。
门口传来鞋跟轻轻扣底的声音,这声音苏黎与沈妍都熟悉。
小时像欢快的鹿,人也像欢快的鹿,见到他们会奔过来,扑到他们怀里。
后来大一些了,却羞涩了,不再像小鹿,是迟迟疑疑的,却也还会甘甜地叫一声”爸妈”。
等再大一些,就没羞涩了,也没热情如火或羞涩怯懦的拥抱,只剩下生冷疏离的”爸”妈”。
”爸。”妈。”
这样两声,传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