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笑起来。

“我同意,”他说,“另外我告诉你,昨天我检查门厅的时候,那儿分明没有指印。”

我愣了一会儿,看着他下楼时清瘦的背影。然后才想起来跟着到起居室里见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发现糖果的孩子。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写报告的探长,声称还缺少一个重要证人。雷斯垂德瞪着眼睛,请他务必把这位证人叫来。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要求探长召集几名警员。

“必须要身体强壮,嗓音洪亮的。”他还加了一句。

雷斯垂德看了看我,而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福尔摩斯一脸神气活现的样子,和早晨判若两人,他叫警员提来两桶水和两捆秸秆,把秸秆放在二楼走廊的卧室门前,而我们站在走廊的另一边。

直到他命令我把秸秆点燃的时候,雷斯垂德终于忍不住了,但是发牢骚的探长不过是个插曲,接下来还得上演福尔摩斯指挥的好戏。

秸秆噼里啪啦地燃起来。福尔摩斯叫我们一起喊“着火了”!我们照办了,重复两三次以后,走廊另一头的一堵墙上,突然打开一扇门,一个短小干瘦的人从那里钻出来。

福尔摩斯叫我把火浇灭,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让我来给你介绍,雷斯垂德,这就是失踪的重要证人,约纳斯.奥德科先生。”

我毕生都会记得当时探长吃惊的表情,然后他必不可少地讲了一通感谢的话。

“这次如果不是你,福尔摩斯,我们就会把一个无辜的人送上刑场。你真的不希望报告中有你的名字?”

“一点也不。”福尔摩斯戴上帽子,丢给他一个微笑。

“这个案子里我受益颇多。”

我们回到贝克街,福尔摩斯坐在扶手椅里,慢条斯理地说。

“我知道,你的工作就是奖赏。”

我坐在书桌边,想趁着我还记得,赶紧把故事梗概写下来。

“很显然,奥德科对他的旧情人怀恨,设下这个恶毒的计谋。建筑师是个方便的职业,他能自己在家里建一间密室而不被他人察觉。那个大拇指印,一定是在字据封口上取下的,他这样实在多此一举,反而把自己暴露了。”

“我都记得你怎样对雷斯垂德滔滔不绝地讲述推理的,福尔摩斯,你放心,我会用科学严谨的方式写出来的。虽然以小说的角度看,这个故事确实很有意思,‘被恨意吞噬的心灵’‘濒临失败和崩溃的侦探’……”

这时福尔摩斯好像突然被什么刺中了,从沙发上跳起来,让我措手不及。

“你不会那么写!”他瞪着我。

“我会的,福尔摩斯,我会的。”我告诉他,“我应当告诉大众,最伟大的头脑也有崩溃的时候,特别当面对失败——”

“失败从来不会让我崩溃。”他扬起眉毛。我有没有提过他这种神态很好看?“所以你这么写不符合事实。”他说。

“那我也该展现出来,也许——换一种方式?”

“华生!”福尔摩斯冲我咬牙切齿,“你真够慷慨,简直不可理喻!”

这句话似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说完微微叹着气,然后坐回到沙发里,不再看我。

我回想着他的用词,通常“不可理喻”该用在福尔摩斯身上。然而经验告诉我,福尔摩斯的每一句话——尤其当他用尽感情时——都需要多想几个回合。

我合上笔记本,走到他身边,必须承认,有些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叫“莫名其妙”,而用来形容福尔摩斯却是“恰如其分”。

“对不起,”我道歉,“我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