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在心里扯了扯嘴角,终于做足所有心理建设,缓缓地推开了门。
室内一片静寂,只能听见沙沙的书写声。
早在昨日,渊帝就将章宫内的案牍奏折搬到这里,为未来两天腊日清祀做准备。
新打下一座国家后,不管是收编军队还是清点国库,事情都多到难以计数的地步。如今百废俱兴,各地上来的折子太多,从早到晚都批阅不完。更何况皇城内还在举行百家宴,这里又赶上腊日清祀,事情简直堆到一起去了。
玄衣龙袍的帝王正端坐在桌案背后,上方摆着堆叠厚重的奏折,面色不善。
他盯着竹简上难解的小字,剑眉紧锁,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统一天下,一统文字果真势在必行。
要不然当一位皇帝,还得学习七国语言,说出去简直可笑至极!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语气不耐烦:“元嘉,你怎么回事?说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朕。”
清祀算是一年里难得一次出宫,全体皇子公主后妃都得来。
不久前,豫国眼巴巴地派使臣送了一批花容月貌的美人过来,渊帝也没什么表示,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大手一挥,就全部充进后宫。
要送就送,照单全收,反正大渊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
这些美人从入宫第一天开始就心惊胆战,一方面惧怕着这位凶名在外的暴君,一方面又记着豫国对她们的培养教导,想要登上后位,为故国献一份力。
众所周知,渊帝后宫就像菜市场批发,诞下皇嗣的不分皇子公主,都能晋位,但是再往高了就没有了。这些年渊帝励精图治,每天批奏折到深夜,几乎不去后宫,后宫就再没晋过新人,反正渊帝也从未独宠过任何一位,久了,也就姐姐妹妹其乐融融。
再加上后妃也不多,基本格局都同前朝**。于是,在后位空悬的状况下,这些没有位份,刚从豫国进献的美人就盯紧了那个位置。
今天清祀,昨夜渊帝就出了宫,这才晨起工作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就有不下五位美人打扰。有端着自己炖的汤煲来见的,也有穿着一身薄纱守在路上欲说还休的,还有干脆跌倒在一旁装病的......
渊帝简直烦不胜烦。
“真当朕脾气很好不成?那老头就算把他千娇万宠的女儿送来,朕下一个也得盯着他们豫国打。”
他恶狠狠地写下最后一笔,忽而察觉有些不对,猛然抬眸。
桌案上,堆叠的奏折恰巧空出了几块,漏出点点光影。
白衣皇子就站在那里,墨发高束,面容沉静。
他身姿颀长,神色平和,有如秋霜满月,雾里探花。
缭绕漂浮的冷香缠绕在四周,衬得他不似凡人,反倒如同一片幻影。
死寂。
渊帝扔下笔,惊愕道:“你——”
宗洛不解地抬眸。
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投射的明光里,寸许白绫突兀又惊心。
“哗啦啦啦......”
顷刻间,桌案上堆叠的案牍尽数扫落,连带着桌案一起,发出一阵震地般的巨响,其中几卷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吱呀吱呀单调作响。
宗洛下意识往发出声音的地点看过去。
他这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住了。
衣料沙沙摩挲,脚步由远及近,十二冕旒珠串相互击打碰撞的声音清脆,急促,近在咫尺。
宗洛这才如同大梦初醒,朝前弯腰拱手,露出困惑的表情:“方才有位仆从带我过来,说有人想见我,但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所以,请问您是......?”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眼前的白绫被粗暴地拽下,勒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