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放谁身上不急啊,唉,都两日了,怕是寻不到了。”
不消多时,便有差人过来接寿傲贾入内,驱赶围观人群,但却驱赶不了愈来愈大的议论声。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寿家这等富户发现小姐不见,第一时间必是暗中寻觅,等候匪徒勒索,要上衙门也不会明着来,失踪两日来敲鸣冤鼓,已是寻尸的心。
寿员外之女失踪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间都不能免俗,茶馆酒铺之地更是说长道短。
时逢教乱,叫人唏嘘哀叹之事总是不断。
进城不久,陈易和殷听雪寻了间茶馆暂做歇息,点了三四个菜,慢慢享用之余,便是侧耳旁听馆内议论。
向这类人来人往的地方,都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别管是真是假。
有一伙脚夫喝了酒,高声道:“这种时候,怕是到哪里找都找不见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想找也难,唉…要我说,干脆就不敲鼓,还能留点名声,免得背后给人议论戳后脊梁骨。”
“去,你这不就在议论。”
“防的可不就是我这种人。”
“别说这种风凉话了,人死为大。”有人叹气道,虽然人还没死,但女子失踪两日,在人心里已经与死无异,“人寿家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呢,一句被神仙下凡点化,上山修道就完事了。”
“对头对头,都说被神仙带走了。”
殷听雪夹着菜,默默享用,她听着这些话听得有些难受。
一旁的陈易默不作声,面色也无甚变化,走江湖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的事情早就见多了。
茶馆内的人还在议论闲聊。
“说到神仙,有没有听说江西那边来了神仙?”
“是个云游道士吧,不是说什么龙虎山英雄会嘛,杂七杂八的道人全去了。”
“是真神仙!一路骑鹤而行,点化走兽,斩灭妖魔,手捧白莲,口中有道法,背上负长剑,听说是寅剑山来的,姓陆。”
话音阵阵传来,陈易眉头微垂。
江西、寅剑山、姓陆,这些人口中之人是陆英无疑了,她们走的路跟自己不一样,离龙虎山已经近了,估计就是前后脚的事。
照着神仙传闻一看,陆英是得了缘法?
陈易沉吟片刻,心头思绪繁复,夹菜的手都慢了些。
这饭一边吃,一边听来往的客人聊南说北,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旁的殷听雪都已取出杂书来看了,陈易回过神来,桌上的菜肴还剩三分一。
他方才略作思索后,决定接下来得尽快赶去龙虎山,当下也不耽搁,起身叫人过来结账。
小二见桌上还有剩菜,顺便就拎个食盒过来打包,可突然间,就听到门外有人吆喝。
“这桌客官且慢啊,舍点剩菜给穷苦人啊。”
就见门外不知何处钻来个乞丐,衣衫褴褛,一副可怜模样。
乞丐朝前拜了拜手,脸上堆着笑,见人没有回话,指着桌上剩下的菜肴道:“行行好,你又吃不完,舍点剩菜给我又何妨?”
陈易站定原地,一旁的殷听雪没有多想,当即就要点头同意,这时陈易咧咧嘴,开口回绝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浪费。”
说罢,就从小二那夺来食盒,筷子飞快地把吃食都装进去。
“你!”
乞丐脸色僵硬,指了一指。
却见那大道士收拾好后,牵住身旁的小道士,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周围食客见此,不由议论纷纷,
“这算命的小气啊,一点剩菜都不肯给。”
“别慷他人之慨,挣钱也不容易。”
“谁不知不容易,小气就是小气,哎,这个人,我这剩了点给你吃。”
这边食客正要发善心呢,可那乞丐来得无影,去也无踪,不知哪里去了。
…………
大江涛涛,水面开阔,一艘大船缓缓离港,陈易和殷听雪在里面租了间上房。
一路以来,他们走水路坐的都是渔船扁舟,速度又快,自由自在,只是这一回不同往日,这条水道是漕运的主干道,由夏水苏氏承担了这里的漕运,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为免有人私自运粮、走私食盐,连渡船生意也一并垄断了。
这艘豪华楼船的上房一层有开阔的赏景台,有小半甲板般大,并没有多少人来吹江风,陈易凭栏远望,而殷听雪对着日光低头看书。
书中读到樵夫遇仙的故事,殷听雪大感新奇。
“这样柴米油盐的生活,真会遇到神仙?”殷听雪举着书问陈易道。
“傻瓜,世上神仙千百万,多了去了。”陈易顿了顿,按了按她鼻头道:“你不是金丹了吗,稀奇什么?”
殷听雪挠了挠琼鼻,陈易说得不错,自己金丹了,应该不稀奇才是,只是自己从来对金丹这事从来没什么实感,仍然把自己当凡人看。
她回头再翻了两页书,一下又沉浸进去,整个故事读完,回味无穷。
书中所说,樵夫张某上山砍柴,得遇仙人,仙人见他有缘遇见自己,便赠予黄金丝绸,让他明日再来,张某翌日再去,仙人见他心诚,便赐了仙枣,带他飞上山巅,让他留下修行,结发授予长生。
然而,有缘修行的张某并未能成仙,他因思念父母,断不了凡尘,又不敢开口,仙人却早已看出,让他下山离去。
下山之后,他虽身有异象,但随着时间过去,异象渐渐消失,再也没见过神仙,照旧生老病死,只因自那日下山起,便与神仙绝缘。
故事简单,却有韵味,最后的结语亦是短而精妙:
“失之交臂,岂可得乎?”
俄而,天上下起几滴雨水,灰暗的阴翳垂下,笼罩整艘楼船,江水波光暗沉,赏景台处的人们陆续回到房间,殷听雪赶紧合起书,走到檐角下,回头却看见陈易一动不动。
细雨靡靡,零碎线条充斥天地,开阔的江面泛起层层雾气,殷听雪喊了陈易两声,他还是不动,正想走过去,却瞪大眼睛,耳畔边听见些许脚步声,雾霭中好似有道人影欲走欲近。
陈易凭栏远望,眼角处带着一点点金光。
身前是一位儒衫峨冠之人,从远方乘云踏雾而来。
“阁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陈易淡淡问道。
“道士……”
男子衣衫飘渺,如似化云,迎着陈易的打量,缓缓开口道:
“你可知何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