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若疏飙车飙得很畅快。
脚下战车奔腾不已,马蹄踏得大地震动,那千军万马在车前如海啸般奔涌,她好似白起般的名将,弹指间强虏灰飞烟灭。
“杀!”
东宫姑娘高举长刀,颇为幼稚地朝前一舞,
“谁慢一步,谁就去修长城!”
麾下尸兵尸将自然是没了命地狂奔,一时间大地都似被脚步踏裂,千敲万锤的鼓声响彻天地,在“长城”、“阿房宫”、“始皇陵”等等字眼的感动下,这支死去已久的虎狼之师复有吞灭六国的架势。
赳赳老秦,共修长城。
庞大的战车上其余众人都目瞪口呆,东宫若疏的灵机一动下,那原本包围逐杀的尸兵尸将们仓皇逃窜还不止,竟在那少女的威胁下,反过来为她所驱使。
魏无缺寻求答案般看了道士谍子一眼,后者慢慢收拢了张大的嘴,半晌后道:“像这种尸鬼阴物,都有压胜操纵之法,不然世上也不会有炼尸赶尸的邪魔外道,东宫姑娘她.她眼下就是在赶尸。”
倒也算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只是东宫若疏的气运未免太好了些,误打误撞之下竟驱使起这成千上万的尸兵尸将,魏无缺不禁腹诽,他旋即想到,这姑娘的运气好似从没差过。
马蹄声兵戈声,大地震荡,千军万马扯得浓雾变薄,就见远处多了两道漆黑身影。
那二人御风而行,金光一圈圈朝周围荡漾。
东宫若疏眼睛一亮,脑子几乎转都没转,便马上想到袁琦所说的道人,眼见那二人轻而易举地破开重重兵戈,想来就是他们了。
她大手一挥,第二波急促的箭雨当空洒下。
箭锋密密麻麻布成扇面,数以千计罩着那道人而去。
那道人再度抬剑,手中长剑脱手,瞬间破开狂风暴雨,劲风将箭雨撕扯得纷飞,面对逼压上来的尸兵尸将,他人如游鱼般滑行开来,也不见脚步潇洒,就见刀光剑影似是遇到油面般划过。
“厉害啊。”东宫若疏瞧见点门道,喃喃道。
她一挥手,两量青铜战车压过自家尸兵冲出,碾碎尸骸的咔咔碎响下,是腐尸战马的放纵狂奔,缺少皮肉而裸露的马骨硕大坚硬,携着种苍茫的诡异美感,山谷大地为之动摇。
壮如马槊的大枪杀气森然,高达巍峨的尸将朝那两道人夹击,枪锋从左右横扫,要将他们拦腰截断。
大枪交织成大剪,陈易和殷听雪却躲也不躲,定在原地,但见那不断逼近的大枪起初排山倒海,再而气势凌人,随后只剩枪尖一点凌冽,待到逼到面前时,极其突兀地自行碎裂,死物竟也会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能见到枪口截面处剑气横生,汇入其中的剑气顺枪而上,将尸将由内而外搅得粉碎。
腐尸战马扯着战车错身而过,上面的尸将连声音都发不出,身上盔甲还完好无损,但只能仰天栽倒在泥泞的地面上,被身后的尸兵踏得进泥土里。
东宫若疏见此情形,眉头微皱,但一望麾下仍有千军万马,信心依旧十足。
“这人.有点高手啊。”
而那一边。
两人一剑,
道人纵身一跃,凿入阵中。
一刹那,
破入阵中三百丈,沿途刀兵摧折如枯木,将士崩塌如纸楼。
东宫若疏面容不变,旌旗招摇,指挥那铁甲洪流汇集奔涌,口中修长城之声不停。
下一刹那,
掩埋而来的兵卒如过境蝗虫,要将那两道身影啃噬殆尽,道人的步伐渐缓,剑出鞘,刀亦出鞘,所过之处都撕裂开重重瘴气,空中崩碎的铁甲如雨,值得一提的是,一道面容如铁,另一道瑟瑟发抖。
东宫若疏微微错愕了下,车上众人脸色唰地灰白下来,她驾驭战车,犹豫之后将尸兵尸将集中身前,堆成层层叠叠的长厚城墙。
最后一刹那,
道人迎着城墙而去,
尸人们自鸣震颤,道人的剑光扫过重重戟戈,光斑里骤然浮出成排玄甲。这些两千年前活埋的戍卫军喉咙里滚动着黑水,腐锈的戈矛随着尸群迈步,在地上刮出连绵火星。
剑锋所指处,刀兵尽数摧败,悍不畏死的尸人们堆如浪潮般扑压过来,要把那二人压入地下,却见身形一穿而过,人自尸群的间隙中离去,离倒塌坠落的尸兵尸将们离得很远。
那一道道长厚城墙被银针般破开一点,尽管并未崩溃,但那道人已不断逼近青铜战车,要直取首级!
道人两袖翻飞,剑锋所过之处无往不利,身前一具具尸兵尸将迎剑消弭,映衬得好像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魏无缺面容凝重,正要起手,不管怎么样,他如今的职责都是护住东宫若疏周全,喜鹊阁的人从不畏死。
却见东宫若疏转过头,朝他点了点头后,刀锋出鞘如龙鸣。
如话本中武夫们彼此相望一眼,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般
魏无缺却直接被整懵了,他们这是哪来的共识,达成了个什么共识?
还不待他细想,东宫若疏人已纵身离去,在尸兵尸将们的围攻之中,循着道人一剑势消,一剑再起的间隙,朝他飞扑一刀。
陈易忽觉杀机,脚步骤停拉住殷听雪,仿佛身后长眼一般,拧转回身一刺,湛亮的剑身骤然而去。
刀剑光辉顷刻相融,照亮了彼此的身影。
陈易出剑之势骤止,刀剑相近,却猛地相错而过,眼睛瞪大地看着那人,彼此真容落入眼中,东宫若疏飞扑的时候也不住回头去看,以至于啪地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是你?!”
食盐、白米、还有人血虚舟道人赵锐布下法坛,绕着王翦而走,摇晃着道铃,走过一圈又一圈。
开醮立坛,是驱使鬼魔之坛,真武山一脉,据说有真武大帝下凡所创。
昔年天下大乱,诸鬼横生,败军死将横行,因罗酆山在北方癸地,鬼户死气之根,遂于罗酆六天之上铸造鬼神宫殿,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领有八亿万恶鬼,真武大帝受天尊所命,领天罡地煞诸将下凡荡寇除魔,此后为免罗酆六天鬼神死灰复燃,便开辟宗门,以真武山为主脉,其余宗门为次脉,铸剑十二,以诸鬼宫为名。
后来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真武山再如何同气连枝,都走不过分崩离析的那一关,分化为真武玄武派、榔梅派、三丰派等等宗派,更有寅剑山另立门户,如今真武山上,只剩武当派一家。
风比先前更阴寒些,楼宇内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良材只见赵守锐的步伐愈发急促,脚步变化,起初还能看出是步罡踏斗,随后步影重重,逐渐难辨,鬼主庞大的身躯周围只留下一个个残影,恍惚之间,其身后兀然多出一个“赵守锐”来。
只见赵守锐解开发髻咬在齿间,反手抽出鬼主身上的三根刻满殄文的青铜钉,猛地扎进自己身上窍穴,黑血顺着道袍滴落,竟在石砖上蚀出深邃痕迹。
“天蓬天猷,真武玄冥!“
虚舟道人突然厉喝,手中令牌重重拍在法坛中央。
祭坛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灯焰骤然转为惨白,火光里浮现出十二尊头戴方相面具的巫祝虚影。
“玄坛开,阴门现!“赵守锐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三根青铜钉嗡嗡震颤着从臂膀弹出。
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酆都六天宫“的篆文,祭坛四角的青铜链骤然断裂。
“三清道祖在上..魂归来兮,急急如律令!“
滴答。
一滴尸血兀然坠下,触及祭坛时,王翦的铁甲缝隙突然渗出粘稠黑雾,周遭的青铜灯应声炸碎,飞溅的灯油凝成幽绿鬼火。
王翦的甲胄映出赵守锐扭曲的面容,那具巍峨将俑竟缓缓从祭坛上站起。
“真武.”慢慢地,那古老面甲下传出沙哑的秦腔古调,“泰杀“
随着最后一个颤音落下,将俑周遭的青铜链轰然碾为齑粉,阴煞狂风席卷中,那如浮屠塔似的高大鬼主缓缓站起。
东宫若疏在地上打了个滚,矫健的身形顺势爬起,蜜瓜刮出曼妙弧度,把薄雾都刮破开了,这一幕叫素来贫瘠的殷听雪瞪大了眼睛。
而陈易都没来得及细看,他的视线马上扫向周遭,那远处战车之上,赫然站着以魏无缺为首的几张熟面孔。
“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