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大概已有七成的白莲教人赶赴江西,陈易心底一沉,湖广上下腐败,竟已到这种地步,不仅围而不剿,还要主动帮人转移到江西,届时湖广教乱虽偃旗息鼓,可江西却必将生灵涂炭。
陈易面上不动声色,又问道:“也就是说.苏家现在不肯放人走?”
“答应了我们要放,但是现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拖延,推脱我们说还没调够船只,现在就怕他们翻脸。”储意远吸了口气,眉目沉沉道:“当务之急,就是要跟苏家交涉,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我们武昌城里的人要尽早转移出去,至于别的地方,我这边顾不上了。”
“原来如此,那么好说,我圣教尽力配合就是。”陈易慢慢道,“有何需要我教助力之处?”
储意远转过身,自一旁抽屉里翻出一张请柬,道:“三天后寇俊、苏鸿涛要在明月馆摆宴,届时邀我们的人乔装打扮后一同前去,苏家人近来总推脱说那姓韩的狗官翻漕运案,千方百计阻挠苏家备船,到时看看是不是确有其事,若真是如此.不妨杀了。”
转门而出,白莲教人朝陈易二人打了个稽首。
白莲教虽天然与佛门相近,但其门人游走江湖,却往往喜欢扮作道人,除了因五湖四海的道士常见,西天取经的僧人少有以外,更因白莲教供奉着许多不能搬上台面的神灵,多为官府禁绝,而佛教的菩萨大家都认得出来,无非是四大天王、罗汉、菩萨、佛祖之类,与之相较,自然是打着道教神仙的名义更好隐藏。
转出巷子,陈易的眼角余光里捕捉到一点动静,顺势转头过去,东宫若疏指了指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说吧。”知道她憋这么久不说话也辛苦,陈易叹了口气道,“也可以摘面具了。”
面具揭开一角,清冷的月色都暖上几分,东宫若疏那艳若桃李的面颊被捂得红扑扑的,远远望过去似眉目含情,不过陈易知道,她心底其实也没多少想法,只是天生便肌肤易红易肿,掐上一两下,都能留下痕迹。
东宫若疏造访太华山时,陈易既给了骊珠,又为她磨砺了武艺,他的功夫还不没到出神入化的宗师境界,免不了肢体接触,故此总在东宫若疏身上留下红一块、青一块的痕迹,也无怪乎殷惟郢每每狐疑二人背着她发生了什么,且为此明里暗里地使尽手段。
东宫姑娘快步走到陈易身边,压低着嗓音道:“你刚才那一剑.”
她是指他与储意远交手那一剑,陈易旋即问:“有什么问题么?”
“起手突兀,出手雷震,杀意暴起,转到收手势时又自然消竭,润物细无声,力道控制得极妙,”东宫若疏语速飞快说着,语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凡是武人比武,旁观的凡夫俗子大多只看这一刀如何如何势大力沉,把擂台都劈开三寸,那一剑如何如何飘逸,脚步都晃出残影,落到关键的时候,又无非是这人没躲过那一招,当场毙命,热闹是归热闹,但如果武夫也这样旁观比武,就难免一事无成。越是武道有所精益,越是抛开招式、身法,盯紧手、臂、腰、腿、气这五者,一招一式,都脱不开这五者的结合,看这些,很无聊,但正如天底下能赚钱的事大多是无聊事,正因这五者无聊,才能有所长进。
陈易方才压境一剑,挥使得恰到好处,叫储意远深以为他不过刚刚好压自己一头,约莫五六品的境界,这样的一剑,东宫若疏自认做不到,但所幸她眼光独到,瞧出了其中门道。
“关键不是气力,一气通八脉,气力谁人都会,无非以境界压人,但你的变化,却是手力、腕力的卸势,还有.腰力。”东宫姑娘有点激动,说话的时候,她没啥顾忌地扭动腰肢,用力按着,“这儿,你是怎么练得这么好的?”
她跟自己讨教武功,陈易也不好回绝。
还能怎么练?
前有小殷要温柔似水,后有大殷需狂暴鸿儒,左有闵宁激烈对抗,右有王爷艰难驯服这腰,如果不会十八般武艺,只怕哪天就给扭断了听她的问话,陈易刚想调戏两句,却又提前止住。
调戏东宫姑娘很没意思,因为她听不懂。
如果一个女人听不懂什么是调戏,那么调戏不仅没有意义,还很让人有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见陈易没有回话,东宫若疏道:“看来我是问到你独门诀窍处了,你要藏私,我得好好勾引了。”
说起“勾引”两字,陈易兀然想到安后派她过来,不知到底藏着怎样诡谲谋划,
“太后娘娘叫你过来,除了勾引我之外,还有说了什么?”
“有啊。”
“什么?”陈易倏然一问,哪怕旁敲侧击也好,总得寻一点蛛丝马迹。
“还叮嘱我吃好饭,睡好觉,穿好衣服。”东宫姑娘掰开手指,如数家珍的模样。
陈易按了按额头。
这笨姑娘显然两耳不闻窗外事。
刺探不出情报来,陈易颇觉无奈,原以为还能旁敲侧击,弄清楚安后在做什么。
东宫姑娘觉察到他的一丝异色,道:“你我原是拜过一半堂的了,有夫妻名分在里面,而山同城一遭,你又教我武功,更有情分,太后娘娘说:这就是顺水推舟,只差一层膜的事,而你生来好色,故叫我狠狠勾引你,此乃头等大事……”
“若真是为了勾引我,为什么叫你过来?”
“我很能勾引。”
“.”陈易忽地被弄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只能道:“你勾引过几个人,敢这么说话。”
“你啊,就你一个,专精嘛。”
得,原来勾引还是门技术活,得是专业对口。
陈易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拿这笨姑娘没办法。
这打也不能打,毕竟算朋友,骂也听不懂,她生来性直,至于自己那些常常对付下头女子的手段,更是用都没法用。
“这是送了个小姑奶奶给我啊。”
东宫若疏见他拿自己没有办法,脸上更骄傲了,常听小婵说……男人往往都会拿自己喜欢的女人没办法。
二人间彼此沉默了片刻,月色照着青石板砖,他们无声间共走了一段夜路。
“你说我藏私,倒也没有藏私的必要。”陈易忽然开口道。
“其实我也不怕你藏私,反正只要练一练,一出手,什么诀窍都瞒不了人,”东宫若疏交手伸展了下身子,暖烘烘的美好身材一览无遗,“陈易,要不我们之后练一练?”
陈易斜眸瞧她,之前在太华山斗剑对练,为她去芜存菁,倒也相谈甚欢,所以东宫若疏对他一直也没什么提防,如今更是大大方方,这样一想,反倒是自己因她是安后派来的,比之前多了点芥蒂,其实也没有必要,不管怎么样,东宫姑娘还是那个东宫姑娘,你芥蒂她,就是在芥蒂你自己。
如此一想,心绪阔达了些许,陈易明白自己也不必去想她勾不勾引,反正自己见惯了风雨,这笨姑娘也勾引不到自己。
念头通达,陈易平淡而笑道:“可以,反正我租了栋独院。”
武昌城乃是大城,湖广漕运中心,繁华不下京城之余,宅院也没到寸土寸金的地步,其客栈门房多有院落,价格也公道,天字号房仅需一百文一日,换算过来一钱银子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