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俱焚?
苏鸿涛眉目一颤,呼吸急促,缓过来后重重砸椅,“畜牲东西,好你个韩子慎,妄负清名!”
待心绪慢慢平缓后,苏鸿涛喉咙堵塞,兀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面色暗沉,疲惫压垮眉目,好一会后才缓过来,终究还是太累了……自上任这湖广以来,大小事务,事必躬亲,整座武昌府乃至湖广都在治下井井有条,该赋的税该徭的役未曾短缺,镇压骚动、平定叛乱,多次身先士卒,为官多年,他赏罚分明,不曾上下其手,平日皆誉他清贵,绝非白养清名之徒,否则如何自号,也当不起一声“案山公”。
灰烬的味道还萦绕鼻尖,他眼睛在打倦,这些日子来武昌府大大小小的事早就让他寝食难安,而且六十岁的年纪,此番惊变,再如何荣养,身体也遭受不住,苏鸿涛知道自己老了,也知道自己该放开些,松懈下来,吟诗作对,朝幕居于草庐之间,喜则唱,悲则泪……可若不拼命,苏家就垮了。
抄家灭门……
莫名其妙,许是想起这个词太多了,苏鸿涛反而心绪平静。
他叹了口气,慢慢阖上眼睛,稍作歇息。
呼…
似有阴风扑面而来。
苏鸿涛惊得猛睁开眼,倏见一黑色官袍的身影立在面前,手持玉笏,面色苍白得不似人样,好似索命厉鬼,他瞳孔紧缩,颤出声道:“王大人、王大人,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
“苏大人…是我,尹宜简。”
森森冷风刮打面颊,苏鸿涛清醒过来,长吐一口气后缓缓道:“…让判官见笑了。”说罢,他紧紧看着这地府判官,问道:“判官何必以这模样现身?”
尹宜简脸色似更苍白一分,斟酌后道:“我阳身被毁,阴身更受重创,不得已之下唯有托梦之策。”
苏鸿涛大愕:“怎会…那群刺客干的好事?”
“我亦不知,只知动手行刺的总督王复者,似是一位妖女,我意欲追捕缉拿,却被一活人阴官所拦,随后被他谋害致死。”
“妖女…难道是白莲教人?”苏鸿涛不住问道:“还有活人阴官又是谁?你先说后面这个。”
“此人…姓陈名易,不知如何盗得城隍文书,成了娲城城隍。”
陈易…苏鸿涛为之惊愕不已。
官至止戈司丞,西厂千户,曾名盛一时,极尽圣宠恩荣,后又犯大不敬之罪,形同谋反,陈易之名,苏鸿涛如何不知。
半晌后,苏鸿涛赶忙问道:“此人在不在宴上?”
“就在左下方第六桌。”
“储意远那边…”苏鸿涛略做回忆,才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怪不得天下通缉,原来他是白莲教人。”
苏鸿涛忽有恍然大悟之感,京城朝廷之上,党争权争严重,彼此互相攻讦,便是怠慢父母这一小小污点,都会被上升至不孝大罪,而陈易被私下揭举为白莲教人,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白莲教…为何行刺总督……是因我苏家怠慢,迟迟未组织到船只调拨?
怀疑我等,要把我们逼上梁山?
“蠢材!”苏鸿涛不禁大骂。
他们夏水苏氏固然是捏着鼻子看白莲教做大,也为卫军剿匪筹集军粮,调度航船,企图甩掉这勾结的包袱,只是夏水苏氏跟白莲教纠葛这么多年,又岂是想撇清干系就真能撇清干系的,无非是藉此自保,瞒天过海而已。
或许是时运不济,这群疯子性急,又或许是他们苏氏瞒得太好,竟把他们也瞒住了,以致于这群人铤而走险,趁乱行刺总督。
片刻之后,苏鸿涛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也于事无补,该处理善后之事方为大计。
苏鸿涛望向判官,缓缓问道:“判官无事了吧。”
“无事,此番前来,只为提醒案山公,”尹宜简顿了顿,缓缓道:“还望案山公莫忘我们的约定,阎王在看着,人活百岁,哪怕能颐养天年,百岁之后,亦需由阎王定夺。”
“我明白。”
尹宜简俯身作揖,苏鸿涛起身还了一礼,随后再睁开眼,又见牢房的景象。
隐隐约约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寂远以术法审人,甚至行搜魂之术,都无需苏鸿涛多心,他站起身来,朝外面招来一位亲兵道:“去把寇大人请来。”
不消多时,寇俊满肚肥肠的身影便挤入到廊道里头。
“哎呀,案山公,都查出来了?”
“查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一回多了个变数。”说罢,苏鸿涛示意寇俊靠近过来,附耳说了一番。
寇俊猛回过头,面色惊愕。
好半晌后,他才颤颤道:“这该如何是好…对了,喜鹊阁,喜鹊阁难不成是来缉拿他的?”
“或许如此。”苏鸿涛正要开口,但见寇俊冷汗连连,便道:“寇大人莫慌,他是白莲教人。”
“白莲教…”寇俊缓过气来,他们与白莲教几乎在一条船上,“哈哈,案山公不早说,读书人养浩然正气,最不怕便是这些魑魅魍魉。
可话说起来,他为何要携伙行刺总督?”
“怕是把我们给逼上梁山。”
寇俊闻言也动了怒道:“那他们白莲教是一走了之,总督一死,我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