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展叹道:“你好歹给咱们留几个不成?”
“杀顺手了。”孙重楼说。
杀人杀顺手了,这话令剩下的几个大汉压根就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跪在那里,头低着,浑身颤抖。
“宅子不错。”蒋庆之越过大汉们,走进大堂里转悠了一圈出来,“烧了。”
他走出宅子,身后莫展喝道:“点火!”
蒋庆之就站在宅子大门外,身后烈焰熊熊。
“走水了。”
村民们冲出家门,就见到百余彪悍男子站在主家的大宅外,中间是个年轻男子。
“各管各事,莫要为自家招祸!”孙不同说道。
“进家!”
“大郎,别看了,进来。”
“是主家的宅子走水了。”
“和咱们没关系!”
“少折腾饿的慢些。”
这些都是杨家的农户,平日里不说吃糠野菜,也只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罢了。到了冬季,每家每户看着存粮都在发愁。主妇们精打细算,盘算着每日吃多少,才能度过青黄不接的那一阵子,熬到下次麦收时节。
“老胡!”
“伯爷!”
“我并没有做圣人的念头,也做不了圣人。可我一直不解,为何同为人,有人是人,有人不是人?阶级之分我认可,这不可避免。可同为人,为何一小撮人能奴役绝大部分人?”
在大明,帝王高高在上,王侯将相次之。下面官员、士大夫、读书人、小吏……这是一个阶层。再往下就是另一个阶层。
这个阶层每日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他们麻木的过着自己的春夏秋冬,只要饿不死,便会在士大夫们的教诲中高呼盛世来临。
“何为盛世?”蒋庆之在问,但更多是扪心自问。
“新政为何?”
为了国祚吗?
脑海中,大鼎深处紫意突然一动,浓郁了一丝。
“国祚延绵千年万年,可维系这个国祚有何用?就是为了让那些肉食者奴役绝大部分人吗?”
蒋庆之负手看着那些惶然进家的农户,自嘲道:“没想到我也有令百姓惧怕的一日。”
胡宗宪叹道:“伯爷,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汉唐如此,大明如此,此后,也必然会如此。伯爷自己都说过,肉食者鄙,肉食者贪婪……欲望无止境,只要给了他们一个口子,他们便会拼命往里钻,去吞噬这个王朝的血肉。”
“是啊!”蒋庆之并无道德洁癖,但此刻却有些怅然。
“我如何能保证这个天下能公平?说实话,我连大鹏此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无法保证。而且……”
蒋庆之苦笑,“权力诱人,我此后会不会变,我也不知。”
看着那些农户惧怕自己,蒋庆之在怅然之余,竟然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味儿。
他觉知到了这个情绪,所以才这般怅然。
蒋庆之告诫自己,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会犯错,也有七情六欲。所以,不要高估了自己。
更不能放纵自己。
北风劲吹,鼓动火势越来越大,火势反过来又卷着北风,大火已经逼近了身后。
蒋庆之感受着脊背的温热,深吸一口气,“这般多愁善感可不是我。”
他把那些念头抛之脑后。
地方官员来了。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官员行礼。“雷毅见过伯爷,呀!”
雷毅指着大火说:“贼人被围,竟丧心病狂纵火。”
蒋庆之的眉心跳了一下,胡宗宪正色道:“后续事宜就交给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