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黑暗时,易年终于转过身。
"知道了…"
抹了把脸,换上那身沉重的龙袍。
金线刺绣的龙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殿门开启的瞬间,易年的背脊挺得笔直,所有脆弱都被锁在了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里。
师父教过他。
医者不能在人前落泪,因为病人需要看到希望。
而现在,他是整个北祁的希望。
……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雪,将御书房的窗棂拍打得咯咯作响。
易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案头的奏折已经堆成了小山。
最上面那本摊开的折子上,朱批的墨迹还未干透——"槐江州第七批兽潮爆发,死伤逾万"。
"喝口热茶吧…"
周晚推门而入,蟒袍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手里捧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煨着的紫砂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壶嘴喷出的白雾里带着陈年普洱特有的醇香,稍稍冲淡了满屋的墨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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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年接过茶盏,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恍惚了一瞬。
曾几何时,在青山镇的冬天,自己也总爱这样煮茶。
"又走神了?"
周晚屈指敲了敲案几。
"这差事不是那么好当的吧?"
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嘲笑,也像是无奈。
茶汤在盏中荡开一圈涟漪,映出易年疲惫的眼睛。
低头抿了一口,苦涩顿时在舌尖炸开,这茶里掺了提神的药材,估计是太医院配的。
"南昭来信…"
周晚从袖中抽出一支竹筒,"目前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了…"
信纸突然被火舌舔舐,转眼化作灰烬。
"这是渭南的第三十七份求援…"
说着,另一封信递给了易年。
周晚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我们还能派谁去?禁军?玄甲卫?还是你亲自......"
"喀嚓——"
易年手中的茶盏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滚烫的茶汤渗出来,烫红了虎口,却像感觉不到疼。
易年听着,没有回答。
闭上眼睛,脑海中思索着破局之法。
"行了,我安排吧…"
周晚说着,搬了张棋盘过来。
"下一盘?"
"好…"
墙角的水漏滴到酉时三刻,周晚突然将棋盘扫到地上。
黑白玉子噼里啪啦砸在金砖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第七套方案还是行不通!"
易年默默捡起一枚白玉棋子。
这是他们连续第十三个昼夜推演破局之策,墙上密密麻麻的作战图已经覆盖了半面墙壁。
每划掉一个方案,就仿佛听见深渊又近了一步。
"慢慢等死啊…"
周晚突然笑了,笑声比窗外的风雪还冷。
炭笔从他指间掉落,在青砖上滚出蜿蜒的黑痕,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易年摩挲着棋子,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青山溪底的鹅卵石。
"等死能证明一件事…"
易年忽然开口。
"嗯?"
"还没死。"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周晚猛地抬头。
炉火映在他眼底,将那一瞬的亮光放大成燎原之势。
是啊,还没死…
北祁的雪还在下,南昭的青鸟仍在飞,西荒的佛钟照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