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郡守府外。

一个老妇带着儿媳和一个孙子跪在府门口,她们面前,还有一块写有大大的“冤”字的白布。

周围,众多百姓目光怜悯的看着他们。

还有一些工人一下值就赶来,只为了声援她们。

男人回家,看到有人对自家心怀不轨,想要调戏自己妻子,保护自己家人而失手杀了人。

这件事有错吗?

或许有,但这种无心之错,不应该按照杀人罪来论处。

这个时代,道德感很高。

一个为了信义去杀人都可能得到称颂的时代,为了保护家人而杀人,这在许多人眼里也是可以被原谅、称颂的。

更何况杀的是一个本来就很讨人嫌的地痞。

法律意识?

什么叫法律意识?我只知道我爹就是这么教我做人的!如果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那再守法又有什么用?

在这种思想之下,这起案子仅仅几天就闹得全郡皆知。

再加上凶手自称有癔症、家人在外叫冤,群情激奋,又有足够的故事性和“正义”性;许多聪明人都能看得出,这背后绝对有高人在指点这一家人如何“自救”。

“他们成功了。”黄旗揉了揉脑袋。

这个舆情之下,他真不敢乱判,万一有人闹到咸阳,万一有读书人认为确实该原谅,万一有权贵为他们说话,那他岂不是两面不讨好?

可律法里又没有写这种案子该如何……

黄旗已经将事情加急上报咸阳了,也说明了他自己的意思,只要咸阳允许,那他就可以做出结果了。

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安抚民心。

……

“哟,二位怎么愁眉苦脸的?”

王宫里。

看到嬴政和李斯两人的表情,李缘有些好奇。

李斯看了他一眼:“下官和大王的意见有分歧。”

当李斯把巴郡的案子说了一遍后,坐在座位上的李缘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嚼着口香糖,拿了两个给他们。

“你们怎么想的?”

“失手杀人?这得失手到什么程度?”嬴政问道:“案情当中,凶手是在家门口跟死者扭打在了一起,在斗殴中杀的人;在打架中将对方打死,似乎谈不上失手吧?”

“并且犯人说有癔症?家属叫冤?”

“如果以后但凡有人杀了人,都声称有癔症、家属都在外煽动民情叫冤呢?”

“是否有病,不是逃脱法律的理由!”

“这个口子,不能开!”

李缘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后世的“精神病”。

一张精神病证明,罪行凭空减三成……

他又看向李斯。

后者道:“巴郡几乎全郡都知道了,并且在往周边郡县蔓延;如果下官是五国之人,这次的事绝对是一个好话题;而且,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之后百姓若遇到相同之事,因担忧不敢坚定保护家人又如何?律法是要公正的保护百姓,不能反过来害百姓担心。”

李缘懂了。

嬴政是觉得预防未来要大过这单起案件,但李斯是觉得这件事已经扩大到了不得不酌情处理的程度,二人都有担心,都有道理。

“巴郡郡守的意思是什么?”

李斯说:“以杀人罪论处、然后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减轻刑罚。”

李缘呆了呆。

后世的法律判罚中,凡是带有缓刑的,基本都是有很大回旋余地的。

也许一个人犯了应该死刑的罪,然后判时缓刑,缓刑后改无期,在狱中又表现良好减刑,最后也许只坐二三十年牢就可以出来了。

而秦国,现在就要整出来了?

“下官算过。”李斯说:“如果定性为杀人罪,以秦国律法,哪怕减轻刑罚也要最少二十年无偿劳作。”

李缘琢磨了一下:“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是,其儿子只有五岁,老母也身体有疾,仅靠女子一人,在巴郡估计……”

李斯没再说话了。

嬴政坐在上首,对此也没有反驳。

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倒了,等同于让这个家庭在生存线上挣扎,这还得看那女子是否能干。

李缘看了看两人。

李斯自从上次被嬴政彻底信任之后,好像胆子都变大了,居然敢坚持不同意见等到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