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生于此世的理由

无限城的中心,已经成为了这场战斗的焦点所在。

所有参战人员都如同百川汇海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这里会聚而来。

散落在无限城各处的星之鬼在星岚的召集之下接连涌入此地。

鬼杀队的众人也分为几队,跟随着鎹鸦的指引奔向这最后的战场。

“终于要到了!”

遥遥望着那高高伫立的高楼和巨大的魔方形建筑,甘露寺蜜璃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差点热泪盈眶。

“嗯。”伊黑小芭内镇定地应了一声。

由于鸣女不再耗费精力阻拦他们,自从落入无限城后就一直在跑的两人总算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不死川实弥、伊之助和善逸三人身上贴着愈史郎提供的隐身符纸,在不断坍塌的建筑之间奔跑跳跃着。

珠世和愈史郎也隐匿了身形,向着无限城中心赶去。

“全速!全速集合!”

在更深处的位置,悲鸣屿行冥、锖兔和真菰急速穿行在不停坠落的建筑物的残骸之间,头顶引路的鎹鸦在高叫着。

鬼杀队总部,产屋敷一家始终全神贯注地通过鎹鸦收集和调控着战场的情况。

“星之鬼目的不明,必须万分警惕。”

“鬼舞辻无惨……恐怕快要苏醒了。”

“柱们正在全速向无惨所在的位置集合!”

“上弦之陆暂时无法斩杀,音柱正在牵制对方,无法脱身。”

“现在有一个问题是——”

“上弦之壹的战场……”产屋敷辉利哉关注着战况,额头上满是汗水,“是否需要进行支援?”

目前,时透兄弟超乎预料地牵制住了无惨之下实力最强的上弦之壹。

由于两兄弟与上弦之壹存在特殊的关系,双方的战斗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克制。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旦派遣支援,恐怕就会立刻打破这种平衡,让战局彻底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时透兄弟现在的情况不妙,继续拖延下去也很危险。

“如果决定支援的话,恐怕只能让悲鸣屿先生他们赶过去……”产屋敷辉利哉拿不定主意。

“但这样一来,就无法预估他们何时才能结束战斗了。”

无惨苏醒在即,在这种时候分散战力,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无惨才是核心。”产屋敷天音摇了摇头,神情平和地说,“必须把战力集中到一处,全力对付无惨。”

“那时透他们……”辉利哉迟疑道,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这样啊……”产屋敷耀哉躺在榻上,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却平和而安定,“祖先与……子孙吗?”

“相信……他们吧。”

相信那些优秀的孩子们。

在血脉的连结之下,人类的情感和意志在与鬼的执念的交锋中,能否创造奇迹呢?

……

无限城,无数圆柱林立的宽阔广场在空间能力的交锋中震动着。

平整的地板如同镜面般逐渐碎裂开来,一根根高耸的立柱也接连崩塌坠落。

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之中,几道凌厉的刀光划破长空,如同一轮轮纵横交错的优美弯月,将几只闯入此地的星之鬼切成了碎块。

砍瓜切菜般清理掉这些无礼的打扰者之后,黑死牟默默收刀,隔着地板上崩裂的沟壑望向另一边的两兄弟。

时透有一郎大口喘息着,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握紧刀柄,将日轮刀稳稳地竖在身前,薄荷绿色的眼眸锐利而坚决。

更远处的立柱之下,时透无一郎半跪在地,正咬紧牙关,奋力地将深深刺入自己身体的日轮刀拔出来。

黑死牟无视了无一郎,威严的六目死死凝视着与自己相对而立的有一郎。

他的子孙,他的继承人,他的……对手。

这个孩子,明明身处与自己同样的境地,但在面对才能远超自身的胞弟时,却做出了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选择。

可他们分明如此相似……

相似到就像过去的自己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在今日站在黑死牟的面前——

要抗拒他的安排,质疑他的抉择,否定他舍弃一切踏上的道路,要让他这数百年来孜孜不倦所追求的一切化为虚妄!

黑死牟狠狠咬着牙,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冷和狠厉。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远去,眼中只余下有一郎一人……

这个孩子,带着那软弱不堪的可笑理念,坚定而执拗地与他对峙着。

为什么你能甘愿接受那个人的特殊?

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妥协?

为什么你能不嫉妒,不愤恨?为什么你能甘心?

黑死牟愤怒于对方的忤逆,失望于对方的自甘平庸。

而最让他恼火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竟也生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动摇。

这使他困惑不已,又怒不可遏。

数百年来日日夜夜焚烧着内心的种种情感和执念在此刻包围而来,化作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

不!他不会停下脚步!

他选择了所向披靡的道路,一切阻碍前行之物,他必将其一刀两断!

“黑死牟,你还在等什么?”

无惨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催促着他快些过去帮忙。

“万分抱歉,属下……有必须完成之事。”

黑死牟沉声回复道,第一次没有遵从无惨的命令。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被执念的漩涡所裹挟着,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无惨哽住了许久,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是恼怒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黑死牟沉默以对,目光始终紧盯着有一郎,手中的刀柄越握越紧。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对方的选择,否则便是让自己数百年的漫长追索变得毫无意义。

他迫切想要让有一郎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正确。

这样便能够……斩断内心那莫名其妙的感伤与动摇!

气氛压抑得似乎就连空气都要冻结,无处不在的琵琶声和铃音似乎都远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黑死牟的身影便跨越了地板上开裂的沟壑,瞬间迫近到有一郎身前。

手中的佩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拨开了对方挥出的刀刃,随后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

“哥哥!”远处传来无一郎的惊呼声。

有一郎仰面重重摔倒在地,反应极快地绷紧身体想要一跃而起。

但在下一刻,他的日轮刀便被一脚踩住,一把长满眼睛的佩刀抵在他的胸口。

“所谓……天选之人,所谓……保护……”

黑死牟缓缓开口,六只可怖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给人以沉重的压迫力。

“都是……借口。”

“你只不过是……懦弱罢了!”

他表情严酷地看着有一郎努力挣扎的姿态,将手中的刀刃缓缓下压,口中吐出的话语愈发严厉。

刀尖渐渐刺入了血肉之中,绽出鲜红的血花。

“你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只是……软弱无能者……可笑的自我安慰而已!”

有一郎奋力挣扎着,想要抽出被踩住的日轮刀,但他的反抗在黑死牟面前显得尤其无力。

在这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之下,他干脆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躺得更平了一些,这样还能趁机恢复一些体力。

看着他这副惫懒的姿态,黑死牟心中的气恼和失望愈发强烈了。

“因为……难以超越那个人,追之不及……便自暴自弃……”

“你……令我失望!”

“不是的!”有一郎眉头紧皱,终于出声反驳。

“为什么非要超越他不可?”

他反问道,薄荷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黑死牟那威严可怖的六目。

为什么?这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

黑死牟心中一动,却并未深思。

“如果……不能超越那个人,你就……什么都不是!”他沉声说道。

“不追上那个人,你的存在……便毫无意义,只是一个……落魄可怜的……无能之人!”

“是吗?”有一郎冷冷地问道,“那超越他之后呢?”

超越他……之后?

黑死牟愣住了。

他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个人,永远都是光辉灿烂的太阳,高高在上,永不坠落。

旁人只能憧憬地向着那光芒伸出双手,却永远也无法触及。

永不停歇地追逐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这似乎就是他的宿命。

但是此时此刻,他不由得开始思索,若是真的有一天,他能够站在与那个人同样的高度……

成为如那个人一般的……

思及此处,黑死牟呼吸一窒,立刻停止了想象。

内心没有生出任何的喜悦,只余下无尽的茫然,以及几欲作呕的自我厌弃。

以这副恶鬼的丑陋姿态,他有何资格与那人并列?

黑死牟僵在原地,脸上一贯的沉肃与笃定在此刻终于荡然无存。

至今以来坚信不疑的事物、坚定不移的目标,因为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而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他苦苦追求了数百年,到如今却发现——不,或许他早已明白,只是从未正视过——他永远也无法成为那个人。

难道他所追求的只是虚无吗?

难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吗?

“不,不是的……”黑死牟猛然摇头。

他渴求的只是那份强大,而不是成为那般的完人。

是的!没有什么值得困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