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苏武先把夹在腋下的铁兜鍪往头上戴去,再正了正,放下铁遮面,铁缝之中只露出两只锐利之目,再又接过亲卫岳哥儿递来的一柄长枪,开口来喊:“击鼓聚兵!”

咚咚咚的鼓声,传遍四野,良乡城头,无数双眼睛往外来看,许是以为宋人是要进攻城池了。

却看宋人营寨,大批马队在奔出,马匹之数不止一万,骑兵之数,更在六七千之多。

有那轻骑,一人两马,有那重骑,一人三马。

呼呼啦啦,绕着良乡城池,直往北去。

随后,步卒也开始往外去,一队一列,源源不断在走,脚步并不飞奔,正常行军速度,不知要出多少去。

却是那大营之内,四周也还有那铁甲军汉在守卫。

如此,良乡城头上的辽人,反倒心下一松,不是攻城,不是攻城就好似如蒙大赦。

燕京城门,还在激战,那郭药师,前后看得不知多少次了。

城内的辽人,已然就冲进了瓮城,城墙之上,左右而来的辽人,更是越打越近。

城外,久久不见援军……

郭药师心中悔恨不已,合该一开始就去求援的,此时援军还不来,定是自己心怀侥幸,也是自大,只以为当真只要进了城门,便是万事大吉,满城之人,满城之物,先劫掠一番,便是盆满钵满……

如今再悔,却又能如何?

郭药师心态终于崩了下来,口中喊出一语来:“兄弟们,先撤出城去,只待援军一来,打破城池不在话下!”

他还是要说这般话语去稳定军心,便是郭药师自己也知道,麾下这支人马,唯有优势之时,便是悍勇无当,一旦军心稍稍一减,那真是……无以言说!

乃至军心,也从来只能用钱粮娘们来激。

此时局面,再不主动退出去,全军大崩溃必然就在眼前了。

许也只有苏武,早早料定是此般局面,因为历史如此,郭药师之怨军,袭破燕京城门,第一时间不是稳住阵脚与扩大战果,而是去劫掠钱财女子……

这又怎么可能打得破燕京城?只能激着燕京城的百姓更加来反抗。

当然,这也不是郭药师能控制得住的,而是这支军队从成军开始,就是这个基因。

怨军,从来不好用。

怨军唯一给苏武带来的好处,那就是让涿州城兵不血刃而下。

郭药师军令一出,那败退之景,早已是争先恐后。

辽人杀红了眼,即便怨军出城去了,也有不少人往外去追。

那萧普贤女不得多久,就登上了城楼,竟也是她,第一时间下令:“城楼里定然有鸣金之物,快快鸣金,让众人都回来,莫要追了,先把城门关上,再把诸多汉子分到城墙上去守卫,快!也着枢密院安排人造饭来吃!”

刚刚第一天当上贵妃的萧普贤女,此时竟当真有将帅之姿。

左右之人,自也个个听令,不说二话。

这边,郭药师在败退,那边,燕京城南,十二三里之处,杨可世正也打马奔来,心急如焚。

他已然不知多少次抬头远眺,只想看到那燕京城的轮廓,此时,杨可世终于是隐隐约约之间看到了那座雄伟的燕京城池轮廓。

便是激动不已:“到了到了,兄弟们,燕京城到了,不世之功,就在今日,兄弟们,随我去立功受赏!”

左右之骑,岂能不是如狼似虎,乃至嗷嗷在叫,鞭子抽打马尻,越发用力,只恨这马屁是四条腿,而不是八条腿!

却是忽然不知谁人一声惊呼:“将军,西边……”

杨可世转头去看了一眼,当场一愣。

只看得西边轰轰隆隆不知多少骑来,轰隆之声在本就吵杂的马队里听起来并不大,但那扬起来的北地烟尘,着实不小。

杨可世愣是愣了,但反应也快:“迎敌迎敌,兄弟们调马往西,迎敌!”

这反应着实不慢,若是不赶紧把奔驰的方向调一下,只待敌人侧面冲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只当对头冲去,才是迎敌。

众人都在转向,却也有不少人起了几分慌乱,着实是那边越来越近的烟尘与轰鸣之声,预示着敌人来骑当真不少。

杨可世便也不断在呼:“兄弟们莫要惊慌,辽人早已一败再败,被人打得如丧家之犬,可见其战力之弱,此时辽人早已是国破家亡,更是不谈军心,此辽人强弩之末也,只管一战就胜!”

还真别说,这般话语连连喊去,杨可世左右之骑,还真就军心大定。

只管迎头就去,两方皆在狂奔,燕京冬日,无有雨雪之时,那烟尘奔起,真是遮天蔽日一般……

近了近了,杨可世甚至都听得到对面军将在呼喊:“天佑大辽,天佑大辽!”

杨可世也当喊一喊:“杀啊!”

天佑大辽来了,两军相撞一处,钢铁洪流一会,激起的都是火花迸溅。

耶律大石,乃至耶律大石麾下之兵,不知多少次这般冲锋而去,冲的是那完颜女真!

每一次冲锋,耶律大石都知道,许是要败……

总是败……

打不过,就跑,跑着跑着,过些日子又要回头去打,如此反复来去,每一次都败!

每一次!

不是大败就是小败,大败报到朝廷去,只说是小败。小败报到朝廷去,就是小胜,只管说杀敌多少多少。

这大辽万里之国,就在这小败与小胜之间,披甲百万之国,这百万兵就这么打没了,也打得国破家亡了。

今日,许又要败吧,耶律大石满身甲胄,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枪戳去,戳下一个南贼之骑……

今日,许还是要败吧……

许也是败习惯了,耶律大石再挥长枪,再去戳……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马匹相错之间,那一个一个的敌人骑兵。

脑中什么都不想,只管下意识里手臂来去舞着长枪,每一次都是这么打的!

每一次,不论他耶律大石戳倒了多少个敌人骑兵,最后,还是胜不得。

只是以往都戳的是女真之骑,今日戳的是宋人之骑。

只管一路去,不知多久,也不知戳了多少下,更不知戳了多少人,眼前忽的豁然开朗。

耶律大石脑中也无杂念,下意识里左右去看,看的是自己身边之骑,看看有多少空空的马背,或者多少同袍歪斜在马背之上。

不多,还真不多……耶律大石一时心惊,连忙回头又去看,看看敌人有多少空空的马背。

耶律大石更是心惊不已,怎么回事?

他甚至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身后背对着他的宋骑,竟然空去一半……

不是耶律大石一个人在惊,是左右之人都在惊……

萧斡里剌更是吃惊不已,甚至还有一种狂喜之感,话语极快:“宋狗,弱得紧,将军快快拢兵转向,再冲一阵,宋狗必败!”

这种狂喜,也是无以复加。

耶律大石岂能不也是狂喜?哪里还用得提醒,自是连忙左右呼喊:“聚过来,绕着奔,转向转向!”

那边,杨可世也是大惊,他不明白,不能理解,何以一阵冲去,麾下七八百骑,就剩下三四百?

岂能不也转头去看,那辽骑,竟是……多数端坐马背。

虽然辽军人多,但也不至于是这么一个局面……

杨可世岂能不知辽军早已是一败再败,败得国家都要亡了的军队?

这般的军队,当也不该如此!

杨可世也不是新兵蛋子,他甚至比那苏帅的骑兵作战经验还要多一些,他至少与党项之骑有过小规模的战斗,党项之骑也强,但也不至于此!

瞬间,杨可世好似想起了许多事,小时候听的故事,半大的时候看的书,乃至市集里演的杂戏……

说太宗皇帝北伐,说以往的杨家军将如何凄惨,说……说辽人如何强大,说那以往的萧太后如何穷兵黩武……

都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杨可世不再回头了,只管打马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