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稍稍一礼:“盟友之间,岂能不来告知……还有第二件事。”
“再听你说……”完颜阿骨打,其实老了,他年岁已经有五十三四,但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看起来像是七十岁上下,不免是北地苦寒熬人,也是战阵苦战熬人。
其实苏武也知道,完颜阿骨打时日无多,大同城池一克,完颜阿骨打的生命就会进入倒计时。
苏武接着再说:“第二件事,就是我此番带兵归乡,只是短暂回去修整一二,然后就要再起兵马往西北去,打党项,一来党项与我大宋仇怨深重,既然如今辽国已亡,这里的战事也不需要我来帮忙,那我自就去打党项了,党项又与辽人本是一体,如此,也算帮衬了盟友,一举两得。”
完颜阿骨打闻言笑意更多:“好,极好,宋人当真是有情有义之盟友,昔日在关外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英雄豪杰!”
一旁乌珠闻言也笑,接了一语:“我这兄长,自是英雄豪杰。”
苏武嘿嘿笑着,听完颜阿骨打夸这一语,着实教人通体畅快,便是来说:“女真起于微末,以三千之兵亡辽,女真更是英雄豪杰!”
乌珠听来,两眼就热,看向苏武的目光,那是热切非常,有一种激动溢于言表。
怎么说呢,苏武其实心中也复杂,此时此刻的女真人,真豪杰也,但一想后来历史上的女真,却又悲从中来,怒也上头。
是怪敌人太强大太残忍,还是怪自己太没用太无能?
苏武会怪自己,自也是痛定思痛,强大才有一切,弱小不得怜悯。
完颜阿骨打也问:“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苏武点头:“那就说第三件事,说这大同城池……”
这话一出,只待通译一传,满场之人,面色各异。
苏武也心中有数了,显然,这大帐之内,有不少人似乎不愿意遵守盟约,不愿意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同城池再交给宋人。
苏武不言,只等着,只看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沉默了片刻,眼神左右扫视了一番,当真点头:“只待破城,大同城池归你,大同城内的人与物,归女真!毕竟最早议定盟约的时候,说的是土地,这般不算背盟!”
苏武也犹豫了一下,其实是假装犹豫,因为这大同城按照这个局势打下去,必然不会像历史上那样破得轻易,也就是说,这大同城破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人与物了。
城内青壮的自是死战,粮食自是先供应军队,老弱的怕是……
乃至城破的时候,那皇帝耶律延禧与领兵的耶律大石,一定还会突围,也不知要多少死伤去。
至于那些金银之物,女真拿去也就拿去了……女真人真正要的也不是这些东西,他们要人口,要工匠,要工具,要粮食……
城内怕是真不多。
犹豫之后,苏武点头来:“好,就此一言为定!”
完颜阿骨打笑着:“你真是个好汉!我也与你说一件事……”
“陛下请说……”
“若是大同城破,你在西边还没有打下西夏,作为盟友,我当来帮你!”完颜阿骨打如此来言。
苏武立马心中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难猜,进不得燕云掳掠,女真人思路里就得从其他地方来补,党项岂能不是好目标?
苏武头前其实没有料到这一点,他还是小看了自己改变的一切,女真人进不得燕云掳掠,他们随后要面对的局面,显然也很艰难。
女真也不可能灭亡辽国之后,真的再回到山林里去。
他们还是会在关外大定府、辽阳府住下来,这些地方的百姓也要养活,以往手段过于狠辣,也要恢复生产……
苏武想拒绝,但认真想了想,他还是点头了:“行,若是大同城破,党项还在,你我盟友,只管夹击来打!党项本是我大宋故土,后来反叛,我要城池,你打下的人与物,都归你!”
为何苏武又答应了?
未来的事,着实难以预料,党项也不是那么好灭的,万一战事真陷入了僵局,有一个盟友来,就可真确保党项灭国。
党项灭国这件事,极其重要,因为一旦党项苟住了,转过头来,党项就会成为女真的帮凶,与其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党项一定要亡。
党项亡了之后,有河西有河套有阴山,大宋的手,或者说苏武的手,还可以往草原去伸,不免还可以与女真谈谈草原归属划分之事,至少有这个资格了。
这也很重要,草原是源源不断的马匹来源,也是将来女真大金的重要后方,若是不亡党项,大宋的手就不可能伸向草原,一旦辽国彻底覆灭。
女真的权力自然而然就要进草原去,昔日辽之草原,也就成了女真之草原。
若是大宋有这个能力影响草原局势,哪怕是源源不断给草原部落送粮食兵器,只要能给女真拖后腿,自是再好不过。
当然,这些都是苏武一方不能灭亡党项的后手谋划。
最好,还是苏武极快的解决掉党项之事,如此,这棋局就更多一分优势。
却是此时,完颜阿骨打却又并未马上答话,而是又沉默起来,眼神左右去扫。
这话苏武也主动一语来:“党项城池,多在兴庆府,与女真之地,隔了广袤的大漠与草原,你们得了城池,也不便管理,还要派重兵驻守,那里出产也不多,却是那里本就是大宋故土,与大宋也近,如此,便是最好,可再订盟约!”
完颜阿骨打沉默许久,终于点了头来:“那就按照此言,再立盟约。”
立马有人上前来,自就开始写。
苏武也环视左右,老中青三代女真,一个个健硕威武,也看那辽人耶律余睹,却是看去,耶律余睹低头,并不与苏武对视。
苏武也不多看,盟约话语简单,汉语也有,契丹语也有,还有女真文字,刚刚创立不久的女真文字。
只管拿笔来签,拿印鉴来盖。
上了酒菜,烤肉也有,正儿八经的菜肴也有,奶子酒也有,辽人的酒也有。
大帐之内,也还上乐班,也还有女子跳舞来。
倒是那些女子,一看就不是女真人,却又一个个面容干净整洁,自就是辽国贵胄之女。
学得快!
倒也不是说女真不歌舞,而是说女真昔日的乐器与乐音,乃至歌舞的方式,都很简单原始。
而今再看,乐器乐音歌舞,那真是与大宋的区别不大,自也是昔日辽国的那一套。
这不就是学得快吗?
这歌舞之中,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没落。这话语不是对艺术的曲解,而是对享乐的批判。
只管吃酒,乐音之中,那女真汉子,酒酣之后,也起身来,随着乐音去舞,这是部落里的习俗。
时不时,还看得那女真汉子一时起意,拉着一个女子就出帐而去,去干什么就不必说了,完颜阿骨打等人,自也并不阻拦。
苏武一时不免也看到了国破家亡之悲,这些女子,昔日里都是辽国贵胄之掌上明珠,在家不知多少人伺候在旁,出门更是车马护卫无数,而今里,酒酣耳热,拉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