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百将心善,现在晓得后怕倒也不算迟。”老屯长语重心长道:“等这次回营后,寻个时间向百将赔罪,多说些体己话,以你这次战功,保不齐后面能升个伍长,总好过到老还是个步卒,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是要赔罪是要赔罪。”澹明连连点头,又有些疑惑:“叔,既然我每次都打仗都那么卖力,为什么一直没得升,难道是被百将穿小鞋了?嗷!”
“小点声!”又是一巴掌,屯长恨铁不成钢:“自己犯的浑还敢说百将,你每次立完功没两天就犯错,总是撩事斗非,光是丞相亲批的军棍就有不下八次,还想升迁,能留着脑袋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阿西吧,杨二郎你这...”澹明一听顿时恍然,接着一脸无奈。
得了,就这么个刺头,要是留在自己的神策,别说升迁,直接就拖出去砍了,还打什么军棍。
勇士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军队不缺勇士,要的是服从,像杨二郎这样的不稳定因素,迟早炸雷。
看来能活到现在,全靠丞相心善,上官仁慈。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你怎么没完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老屯长差点又想一巴掌打过去:“你当在私塾念书呢!”
“最后一个。”澹明憨厚地伸出手指讨好道:“就一个。”
“问吧。”老屯长没好气道。
“嘿嘿,谢谢叔。”澹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低声道:“咱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啊?”
“你管那么多作甚,反正是丞相需要,我们照做就是。”老屯长道:“说不定是关乎整个北伐战事的东西。”
“呵呵,‘丞相需要’,要我说,丞相老人家是老糊涂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什长突然嗤笑一声,“打了这么多年仗,北伐北伐,次次都退回原地,什么东西能改变战局,神仙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说什么?”老屯长抬脚就踹:“敢说丞相的不是?信不信老子一巴掌送你上路!”
“我就是实话实说,每次都死那么多人,耗费那么多财力物力,凭什么?”或是见得太多死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到达大营,少年什长此刻竟也不怕被人告个妄议兵事,编排上官之罪,头也不回道:“谁当天子不是一样,凭什么要卖命到这种地步。”
老屯长闻言忽然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怒目圆瞪,压着嗓子低吼道:“就凭老子这条命是刘皇叔给的!就凭你爹、你哥、你大伯的命都是刘皇叔救的!就凭——”
他声音突然一哑,松开手,“……就凭咱们汉家儿郎,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
少年什长一愣,显然被吓到了-这个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却心肠极好,从没跟人红过脸的老屯长,此刻的模样竟让他有些发怵。
队伍也停了下来,纷纷看着两人。
“丞相一定会成功!北伐一定会成功!”老屯长梗着脖子,继续道:“老子迟早能堂堂正正打回老家,说不定还能去旧都城头撒泡尿!”
什长缩了缩脖子,虽仍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吭声。
众人收回目光,心事重重,却也没搭腔,闷头继续赶路,只是那百将的步伐似乎更有劲了。
回到后头,跟着澹明继续清理痕迹,见澹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屯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别怪他,这小子跟我们不一样。”
“我跟你爹,还有那些老弟兄,都是跟着刘皇叔——如今该叫昭烈帝了——很多都是从平黄巾起就一路拼杀,最后跟着入的川。”
“我算是跟得比较晚的了。”
“我们的家,本就不在这川蜀之地。”
“他不一样,他出生时就在川蜀,对他来说,这里就是故乡,一家人这样过日子就已经很满足,结果因为朝廷出征北伐,彻底改变了他的一切。”
“第一次北伐,他爹跟随马参军作战,兵败,死在了街亭。”
“第二次北伐,他大伯死在陈仓城下,咱们最终也没攻进去,最后粮尽退兵。”
“他的哥哥,则是死在了第四次北伐——本来是不会死的,只是参与粮草运输的护卫任务而已,结果因为那个姓李的中都护嫉妒丞相,说什么雨天难运粮草,故意拖延不发,他哥哥性子耿直,一个小小什长竟然敢跑到大帐指责中都护,结果被中都护打了几十军棍,又把他调去当斥候,最终遭遇了前来伏击粮道的魏军斥候,被数倍魏军包围,最终力竭而亡。”
“他本不愿来,是他老娘以死相逼才披的甲,上官可怜他,让他顶了兄长的缺,说起来,这还是他头回上阵——初时吓得尿裤子,如今见着尸首都不吐,算长进了。”
澹明闻言,又望了眼前方那少年佝偻的背影,风卷起他空荡荡的袖管,露出腕上一道结痂的牙印——想必是某次呕吐时自己咬的。
乱世啊...放在后世,这年纪也才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