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下便直言了...他们能活到现在...”校尉面无表情:“是因为把同行的老弱妇孺都吃了。”
汉官闻言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瞬间煞白:“荒...荒唐...我中原百姓受圣贤教化千年,岂会....岂会做这吃人的勾当!”
“那是因为能吃饱。”
汉官的面容骤然凝固,声音突然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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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能吃饱。”校尉直言道:“府君乃是天骄贵胄,不知究竟何为乱世,自然不知蛮族能吃人,百姓也能吃人。”
“吃饱饭,才能谈礼仪。”
“当人饿到啃树皮的时候...仁义礼智信就是最先被吃掉的东西。”
“你....”
校尉握紧刀柄,声音压得极低:“府君明鉴,这些流民早已病入膏肓,他们面色青灰,眼带血丝,分明是染了尸瘟的症状,即便分粮给他们,也不过是多活三五日罢了。”
他环视四周,继续道:“我们携带的粮草不足百斤,这里却有数百流民,每人分不到二两粮食,非但解不了饥,反而会让他们为争抢余粮而发狂。到那时,我们这几十人恐怕难以脱身。”
汉官望着渐渐围拢的流民,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老管家急忙搀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府君,该启程回幽州了,草原蛮夷只识刀兵,不认道理,如今朝廷势微,连刀兵都讲不通的地方,又岂是府君一介文官能说动的?"
老管家声音又低了几分:“当初接到这差遣时,仆就劝府君推辞,只是府君见蛮族暴行,一时激愤便接下了这烫手差事。”
“如今既已探明蛮族态度,回幽州向使君复命便是,使君正值用人之际,定不会为难府君。”
汉官双唇紧抿,看着那些不顾兵卒呵斥,步步紧逼的流民,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
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老管家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自家这位小主人自幼熟读圣贤书,心怀济世之志,与那些终日服散清谈的所谓名士不同,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的贵胄子弟。
只可惜,这乱世为官,终究不是他该走的路。
也罢,此番回去后,求个闲职也好。
平安终老,方不负老府君在天之灵。
想到这,他立马唤来几个被流民吓得脸发白的小童:“快把府君迎上车,咱们马上启程回幽州!”
小童们如蒙大赦,慌忙上前搀扶。
校尉见状暗松口气,镫里藏身跃上战马,腰间环首刀铿然出鞘半寸:“全队听令!护卫车驾,列锋矢阵!凡有阻道者,格杀勿论!”
“不不不。”汉官猛地掀开窗帘连声道:“驱赶即可,勿要伤害他们。”
校尉握缰的手一紧,正欲进言,忽见老管家在车辕后暗暗摇头。
颇为无奈,只得抱拳应道:“唯!”
随即调转马头,暴喝声起:“锋矢向前!驾!”
七八名开路铁骑当先驰出,手中马鞭破空声如裂帛,身后十余名步卒挺着白蜡杆长枪向前推进。
鞭梢扫过处,流民褴褛的衣衫顿时绽开血痕,可那些青灰的面容竟无半分痛色,反倒因血腥气愈发躁动。
校尉忽觉鞭杆一沉,低头望去,只见一个双目赤红的流民竟死死攥住了他的鞭梢。
那人力道大得惊人,校尉猛拽三下方才挣脱,却见鞭梢已染上黑红黏液。
四周流民喉间发出"嗬嗬"怪响,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排的步卒已被扯倒两人。
“竖盾!”校尉反手抽出环首刀:“弩手预备!”
他余光瞥见车驾周围已有流民在啃咬马匹,鬃毛上淋漓着带血的唾沫。
汉官猛地掀开车帘,霎时对上车窗外层层叠叠的手臂,表情顿时凝固。
那些嶙峋的指节如枯枝般抓挠着窗框,青灰色的指甲在檀木上刮出刺耳声响。
无数双凹陷的眼窝在蓬乱发丝间闪烁,浑浊的瞳孔里跳动着诡异的饥渴。
如同恶鬼修罗...
那是人能有的眼神么?!
得是饿到了什么程度方才有的表情?
汉官脑中嗡然一热,竟鬼使神差地抓起车中干粮,猛地向窗外掷去。
几张麦饼在半空中划出弧线,麦香瞬间在血腥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给他们吃,让他们让开!”
自看到大饼飞出窗外的一瞬,老管家和校尉两人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了。
不约而同伸出手想要拦住。
可鞭长莫及,几张大饼滑溜地在半空旋转了几下,落入了那一双双脏黑的手面上。
突然,
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