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蛮族大营,中军大帐。
“....这便是使君的诚意,望大王看在使君情谊份上,放这数千女子回家,下官和使君必定铭记大王这一份情谊。”
卢照民缓缓下拜,身后一个八岁小仆童手里吃力地捧着一大坛美酒,那酒坛几乎与他胸口齐高,显得十分沉重。
小仆童有些懵懵懂懂,见自家主人下拜,也慌忙跟着弯腰,奈何捧着酒坛,实在不便,这礼行得倒显得有些滑稽。
主位上,步摇莫跋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来回打量着不过几日,气质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样的汉官,忽然笑了:“几日不见,你这汉官腰杆子倒是直了不少,连本王帐下的勇士都敢当面训斥了。”
卢照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颤,垂首道:“下官乃是奉使君命....”
“够了,同样的话,本王不想听那么多遍,起来吧。”步摇莫跋摇摇头,身子向后靠在虎皮椅背上换了个更自在的方式:“酒留下,代本王谢过你家使君。”
“谢过大王。”卢照民缓缓直起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关于那数千女子...”
步摇莫跋突然抬手打断:“刺史可曾收到本王的亲笔信?”
卢照民一愣,拱手答道:“回禀大王,下官返抵幽州当日便已将书信呈递使君,使君当即启阅。”
“哦?”步摇莫跋眯起眼睛,指节在案几上轻叩:“那他怎么说?”
堂下汉官喉结滚动,嘴唇微启又合,终是沉默。
“那看来是不答应了。”步摇莫跋嘴角扯了扯,身子前倾,饶有兴趣地盯着卢照民:“既然不答应,那你这汉官今日又来作甚?”
卢照民怔了怔,深深一揖:“求大王开恩,放过这些无辜女子。”
“又是这句...”步摇莫跋摇摇头:“罢了,念在你只是个传话的,本王不与你计较,但那些女子一事,就不必再提,草原上的狼王,若对羊群心软,狼崽子们就该饿肚子了。”
卢照民闻言脸色骤变,正欲开口,却听身旁小仆童突然脆声问道:“府君,您不是说大王喝了这坛酒就会高兴,然后放那些姐姐们回家吗?”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卢照民猛地转身低声呵道:“休得胡言!”
小仆童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酒坛差点脱手,慌忙低下头去,连脖颈都涨得通红
卢照民急转身子,深揖及地:“下官管教无方,稚子无知妄言,万望大王海涵!”
步摇莫跋摆摆手,看着有些瘦弱的小仆童,嘴角含笑,出声道:“小东西,你倒是说说,为何本王喝了这酒就会高兴?不过是一坛浊酒罢了。”
小仆童怯生生往卢照民身后缩了缩,不敢回话,卢照民见状连声道:“大王问你话,快回,但不得胡言乱语。”
“无妨,一孩童罢了,说错了也无事,”步摇莫跋大笑道:“一定留你一命,不过...”
他忽然收敛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的手脚就留下给本王的将军们下酒,至于你说的那些姐姐们...也走不了。”
“啊?”小仆童闻言浑身一颤,怀中的酒坛顿时失了平衡。
卢照民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接住即将坠地的酒坛。
慌乱间,小仆童的手却无意间掀开了酒坛的封盖。
“啵”的一声轻响。
霎时间,一股馥郁醇厚的酒香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充盈了整个大帐。
那香气似有实质,在帐中盘旋萦绕,竟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几个蛮族将领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沉醉之色。
一个将领深深吸了一口,铜铃大的双目顷刻瞪圆:“好香的酒!”
“居然这么香,好像还是第一次闻到。”
几名嗜酒如命的将领看着那坛酒不约而同滚动了一下喉咙。
步摇莫跋的目光骤然锐利,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扶手:“这就是你们此次进献的美酒?”
卢照民慌忙擦拭额角的冷汗:“请大王见谅,大王虎威毕露,我这小童一时不慎...”
“呈上来。”步摇莫跋突然打断。
自打那酒被打开后,步摇莫跋心思便不在卢照民的话上,双目直勾勾看着他手上那坛酒。
卢照民一时语塞,捧着酒坛愣在原地。
旁边一名蛮将猛地拍案:“狗奴!大王让你献酒,还磨蹭什么!”
卢照民这才如梦初醒,连连捧着酒就要上前,结果被两名持戈亲卫拦住。
“是、是...”卢照民这才回神,正要迈步却被两柄交叉的长戈拦住。
他怔了怔,随即会意,转身对小仆童低声道:“快...快去给大王献酒。”
小仆童愣了一下,见家主连连招手示意,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蛮族首领,吓得浑身发抖。
挣扎片刻,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伐,颤抖着从卢照民手里抱过酒坛,朝着主位上的蛮族首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