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一种不甘和算计——开始悄然滋生。
他晋岳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是兵部尚书!
他必须活下去,而且…他瞥了一眼那幽深的密道口,一个念头更加清晰:必须掌握主动!
“杨将军,”晋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讨好,“本官…本官刚才失态了,将军莫怪。将军深谋远虑,预留此等生路,实乃…实乃我等再生父母。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只是不知这密道…里面是否安全?出口是否…是否真如将军所言那般隐蔽?下官…下官只是担心,万一朱雀军也知晓此处…”
杨子钊冷冷地打断他:“晋尚书多虑了。此密道乃前任守将秘密开凿,知者甚少,且那人已死于三年前一场‘意外’。出口处伪装极好,若非事先知晓,绝难发现。”
他的语气笃定,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前任守将的死,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条密道,也曾是他铲除异己的工具之一。
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晋岳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嘴,但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
他注意到杨子钊提到前任守将时那一闪而逝的异样。
王新民默默地将肉干和盐块分发给众人。
肉干很硬,带着浓重的咸腥味,但在这种时候,却是补充体力的珍宝。
四人默默地咀嚼着,密室里只剩下牙齿撕咬肉干的“咯吱”声和吞咽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扭曲变形,如同群魔乱舞。
李四一边费力地嚼着肉干,一边忍不住低声问王新民:“王头儿…你说…外面…外面还有人活着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袍泽,想起了被横梁砸死的张伍。
王新民沉默了片刻,将一块坚硬的肉干用力咽下,喉咙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别想那么多。先顾好眼前,活下去。”
他的声音沉重,带着一种阅尽生死的疲惫。
他何尝不心痛?
那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兄弟!
但此刻,保护将军,完成最后的职责,是他唯一的信念。
只是,杨子钊推人下火海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忠诚上,隐隐作痛。
他不敢深想,只能强迫自己将其归咎于将军在生死关头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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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钊听着他们的对话,面无表情,但握着肉干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外面…两万将士…剑门雄关…他半生的心血…都化作了那片火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暴戾在他胸中翻腾。
他猛地将剩下的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在咀嚼着敌人的血肉。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洗刷耻辱,才能…复仇!朱雀军!还有…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正在小口喝水的晋岳,心中冷笑。
这个废物,或许还有用。
时间在压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石板外传来的燃烧和坍塌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停息。
每一次声音的变化,都牵动着密室内四人的神经。
晋岳几次想开口询问何时能动身,但看到杨子钊闭目养神、按着刀柄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偷偷观察着王新民和李四,盘算着如果…如果和这两位亲兵私下达成某种默契…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他心中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隔着很远的敲击声,隐约从头顶的废墟某处传来!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某种试探性的节奏!
密室内的四人瞬间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杨子钊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暴射!
如同被惊醒的猛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头顶的石板,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握紧了“断岳”刀柄!
王新民和李四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悄无声息地拔出了腰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石壁,仿佛敌人会从任何地方钻出来!
晋岳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被发现了?!
那敲击声又响了几下,间隔时间更长,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停了。
死寂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四人的脊椎爬升。
是谁?是幸存的士兵无意中触碰?还是…朱雀军已经开始搜索了?
杨子钊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松开刀柄,对着王新民和李四做了个“噤声、戒备”的手势。
计划被打乱了。
他们必须更加小心,等待的时间可能需要延长,或者…需要更冒险的行动。
而在废墟之上,影七缓缓收回了用一块小石子在半焦梁柱上轻轻敲击的手指。
他冰冷的眼神毫无波澜。刚才的敲击,是他故意的试探。
他要确认下面的人是否紧张,是否还保持着警惕。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向王铁柱藏身的豁口,看到对方也因这突然的声响而身体紧绷,眼中仇恨之火更炽。
影七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猎物很警觉。
很好。
这样,猎杀才更有趣。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下面的人自己打开“囚笼”的时机。
或者,一个能让他身边这个充满仇恨的“盟友”,发挥最大价值的时机。
密室与废墟之间,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生存的希望与死亡的阴影,在浓烟与寂静中激烈交锋。
……
……
此时,密室外面。
蜀地群山怀抱中的剑门关,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险隘”的雄关,此刻不再是抵御外敌的铁壁,而是化作了一座吞噬生命的巨大熔炉。
一场由西北风骤然加剧、借守军屠杀百姓暴行燃起的滔天大火,正以无法阻挡的势头席卷关城。
浓烟蔽日,火光冲天,将铅灰色的天幕映照得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人体脂肪燃烧的滋滋声,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焦糊与烤肉的地狱气息。
“城门!砸开城门!开门啊!”
“让开!老子要出去!”
“滚开!别挡道!”
东门下,原本作为预备队驻扎的一万五千士兵,此刻已彻底沦为被恐惧支配的兽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军纪、忠诚,甚至人性。
火舌如同贪婪的巨蟒,吞噬着营帐,舔舐着盔甲,灼热的气浪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
一个满脸烟灰、双目赤红的队正徒劳地挥舞着佩刀,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不许乱!列队!违令者……”
“列你娘的头!后面全是火!你想烧死大伙吗?!”一个壮硕如熊的士兵怒吼着,猛地撞开他,抡起手中的战斧狠狠劈向紧闭的城门!
“噗嗤!”冰冷的刀锋从背后刺入壮硕士兵的身体,是另一个试图维护秩序的军官。
但杀戮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关闭。混乱瞬间升级为血腥的暴动。
“杀了他们!杀了这些不让咱们活命的狗官!”
“对!开城门!”
绝望的士兵们如同疯魔,刀剑不再指向敌人,而是砍向昔日同袍,砍向任何挡在生路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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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怒骂声、兵刃撞击声与火焰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地狱的合唱。
秩序彻底崩溃。
军官们或被乱刀砍死,或被汹涌的人潮践踏淹没。
沉重的东城门,在无数双染血的手推搡、撞击、刀劈斧凿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轰然洞开!
“门开了!冲啊!”
“快跑!跑出去就活了!”
积蓄已久的求生洪流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士兵们哭喊着、推搡着、践踏着,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涌出狭窄的城门洞。
他们丢盔弃甲,甚至抛弃了武器,只求离身后那片火海炼狱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他们奔向的并非生天,而是城外严阵以待、杀气冲天的朱雀军团大营。那黑压压的军阵,沉默如铁,闪烁着寒光的兵刃,在火光映照下宛如死神的獠牙。
南门的情况同样惨烈,但混乱中尚存一丝残存的建制。
副将陈桐,一个四十多岁、以稳重着称的老将,此刻须发焦卷,脸上被熏得黢黑,嗓子因吸入浓烟而嘶哑不堪:
“顶住!咳咳……守住城门!有序撤离!不要……”
“将军!北营……北营全完了!火……火过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指着后方。
只见靠近北侧的营房已成一片火海,数百来不及逃出的士兵在烈焰中翻滚、哀嚎,瞬间化作焦炭,刺鼻的焦臭味令人窒息。南门守军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守不住了!将军,撤吧!”
“开门!开门逃命啊!”
陈桐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火墙,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灼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悲怆。
他明白,军令在此刻已无意义。
“开……开门……”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沉重的南城门被打开一条缝隙,早已迫不及待的士兵们如同受惊的鸟群,争先恐后地挤了出去。
他们比东门的溃兵更显狼狈——许多人连马匹都顾不上牵,兵器更是丢了一路。
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眼神空洞而恐惧,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通往姜维城的崎岖山路上奔逃。
队伍稀稀拉拉,毫无队形可言,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哭泣和慌乱的脚步声。
有人摔倒,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而过,无人理会。
他们以为暂时逃离了火海,却不知前方山谷的密林中,死神已张开了冰冷的怀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