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物猛地沉下去,又瞬间从我们脚下的海水里冲出,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看见它嘴里的牙齿,其实是海神号的铆钉和碎玻璃,喉咙深处闪烁着驾驶舱的灯光。霍金斯推了我一把,自己纵身跳进海里,他在水中转身,手腕的伤口对着巨物,螺旋状的疤痕发出红光。
小主,
“找到你了……”无数重叠的声音从巨物体内传出,像叹息,又像满足的喟叹。
海水开始退潮,血色褪去,露出布满粘液的沙滩。我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把鱼叉。远处的海面上,霍金斯和巨物一起沉入深海,最后消失的,是他手腕上那道旋转的红光。
五、余波
三个月后,锈锚港恢复了平静。渔民们重新出海,孩子们在沙滩上捡贝壳,好像那场血色潮汐从未发生过。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我的实验室里,那块从霍金斯手里接过的船板还在,上面的“海神”二字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个螺旋状的印记。夜里,我总能听见海水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
昨天整理霍金斯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画着幅素描:巨大的鱼腹里,十七个渔民并排坐着,他们的手腕上都有螺旋状的印记,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海面下那艘永远航行的船。
窗外,月光正把海水染成银色。我卷起袖子,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螺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个等待被唤醒的承诺。
深渊回响·续章
六、螺旋之痒
螺旋状的印记在手腕上扎根的第三个月,我开始失眠。不是普通的睡不着,而是总在凌晨三点准时醒来,耳朵里灌满海浪声,哪怕门窗紧闭,那声音也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实验室的显微镜下,那些黑色纤维越长越粗了。它们从海水样本里钻出来,在培养皿边缘织成细密的网,网眼形状恰好是缩小版的螺旋。有天早上,我发现网中央挂着片指甲盖大的鳞片,半透明的,对着光看能瞧见里面蜷曲的血丝。
“它在织路。”杂货铺的瞎眼老太太摸着鳞片说。她是锈锚港唯一敢谈论“海神号”的人,据说当年亲眼看见那艘船被海水吞下去。老太太的手指在鳞片上划过,留下一道白痕,“这不是鱼的鳞,是船甲。”
她递给我个陶罐,里面装着灰黑色的膏体,散发着柏油和陈酒的味道。“涂在印记上,能让它慢些转。”罐底刻着行模糊的字,像是用指甲划的:别让它转满三圈。
我当晚就涂了膏体,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爬,手腕上的螺旋果然变慢了。但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清晰的梦——梦见自己站在“海神号”的甲板上,十七个渔民背对着我,他们的后颈都长着鱼鳃,开合间冒出细碎的气泡。
为首的人转过身,是霍金斯年轻时候的模样,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流动的海水。“锚不能空着。”他说,声音里泡着水泡破裂的轻响。
七、船鸣
锈锚港的渔船开始接二连三出事。不是失踪,而是返航时船上的人都变了——沉默寡言,皮肤泛着青灰色,吃饭只喝海水,夜里偷偷往海里扔自己的指甲。
我拦住老王的儿子阿力时,他正把一捧带血的指甲撒进海里。月光下,他的手腕上有个淡红色的螺旋,比我的浅,却转得更快。“海里有声音叫我。”阿力的眼神直勾勾的,嘴角挂着白沫,“说我是新的‘缆绳’。”
声呐探测器再次派上用场时,我听见了船鸣。不是现代引擎的轰鸣,是老式蒸汽船的汽笛,悠长又悲凉,从海底深处传来。声波图谱上,那个巨型生物的心跳频率和汽笛声完美重合,就像某种呼吸的节奏。
更恐怖的是,探测器捕捉到了船体摩擦的声音。不是礁石,而是金属刮擦的锐响,夹杂着木头断裂的脆响。我突然明白霍金斯说的“它是船”是什么意思——那巨物不是吞了“海神号”,而是变成了它。
瞎眼老太太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后,杂货铺燃起了大火。火光里,我看见她抱着个铁皮箱冲进海里,箱子上的铜锁是锚的形状。第二天,有人在沙滩上捡到半块烧焦的木板,上面刻着“第十七”。
锈锚港的渔民,刚好剩下十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