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唇口干涩,高澄立刻起身,奉上温汤服侍着高欢抿了几口,高欢便推开了杯盏,继续说道。
“当初追贼,也独独刘丰生,潘相乐站到了西面......相乐原本修道,心善宽厚,你们兄弟当得其力。”
“焉过儿他朴实无罪,可堪为用.....至于韩轨,虽是愚笨鲁莽,但也是个耿直人,对他,当宽容些。”
“咳咳......”
高澄每听一句,都深深点头,少年曾无数次无数次的质疑胆寒,此刻只觉是何其幼稚。
父亲识人如此,此刻每一句每一言,是遗言,也是他日后继承父业的谏言。
“彭乐看似愚笨,却是心腹难测,你当提防于他,若非他邙山放黑獭,孤亦不至于......当初孤未纳元康之言......”
说道此处,高欢却是愈发悲切难收。
“父亲!”高澄急忙起身,抚着高欢后背:“父亲,您莫激动......”
“事已至此......只是遗患于你,未见一统,孤真的......真的死不瞑目啊!”
“父亲,您何必揽责?儿定会倾力,击破黑獭,一统北方!”高澄跪在地上,誓言凿凿。
高欢盯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嫡子,说他放心,倒是放心,说他忧心,也是忧心。
他知儿子才智,却也知儿子性情。
舒了一口长气,缓了方才的伤心,继续说道:“你问为父,若侯景真的反了,又该如何!孤现在便告诉你,能敌侯景者......唯,慕容绍宗!”
本就气若游丝,但最后四个字,高欢确是说的分明重沉。
“慕容绍宗?”高澄仰着父亲,此人从尔朱兆处归附父亲,一直不为重用,自己也不甚了解。
“对,慕容绍宗!我一直不重用,便是将他,留给你用!”
高澄明白了,慕容绍宗竟是父亲为自己,藏了十四年的暗子,若是自己重用绍宗,必定得他感恩戴德。
悲泣道:“父亲......您!”掩去泪痕后,郑重答道:“儿记下了!”
“为父麾下这些老人,也大多有勇无谋,侯景是个狡猾的,却也是最桀骜不驯的......若要成大业......子惠,你当多纳谋略将才!
……咳咳咳……
孝先这孩子,一直跟着孤,忠亮仁厚,智勇兼备……亲戚之中,唯有此子,军机大事,定要与他共商”
“当委重的年轻人,你也要该大胆任务,好生提拔了……”
“是,父亲!”
高欢终于说完了对儿子所有的忠告,说完最后一句,却是人如抽丝,重新软瘫到高枕之上,渐渐合眼睡去。
望父亲微颤的眼睫,高澄强抑喉间哽咽,偌大的寝室却仍能听得分明,隐隐回荡的抽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