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在国子监做学正时,有个学生私底下问他。
“先生,若清白与政绩不可兼得,当如何取舍?”
他那时回答得斩钉截铁:“宁失功名,不污清誉。”
可如今想来,他怕是给人教了个大笑话。
因为他眼前的这位李北玄,不仅功名未失,清誉也并未全失。
甚至还能坐拥将士拥戴、百姓感恩。
连天子也对他信重非常。
而他高蔚生,过去讲究清操,讲到如今,却成了个负债累累、举步维艰的旧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这一年多来为何常被李北玄气得肝疼。
不是李北玄不讲道理,而是李北玄的道理……他懂,但他不敢做。
他眼神里最后那一丝古板的清明,终于开始动摇了。
“李大人……”
他声音沙哑,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说得对,是我太死脑筋了。”
李北玄“啪”的一声把茶盏搁下,笑眯眯道:“不是你死脑筋,是你心里还有根弦。”
那根弦不该断。
那是为官的底线。
但若高蔚生真想为百姓做事,就得学会怎么用脑子去当官。
人间事,从来都是泥沙俱下。
若一味图个干净,到头来,只怕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像以往守安西那样。
高蔚生当时的举措,虽然可以说一句“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不是一盘好棋。
那些年他顶着“奸臣”名号,看似用贪墨、苛政勉强撑起安西的防务,实则早已让官民离心。
商户们被盘剥得敢怒不敢言,百姓们提起知府衙门就摇头。
就连军中将士,对这位长官也是又怕又恨。
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李北玄看得透彻。
他伸手拨了拨案头油灯,火苗晃动间,映得高蔚生脸上的犹豫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