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对,你没必要执着于剧本,剧本可以改。”
“剧本可以改,但因果改不得。”
“剧本是剧本,因果是因果。”
“剧本就是因果。”
“那万一有人演砸了,又该如何!”王苏丹质问。
“那就不要演砸。”
“意外总是有的,保不齐就有哪个环节会出错。”
“你们要信我,只要按剧本来,一切都不会出错。”
他瞎了,但是他看见了剧本。
他是戏命司,但机缘巧合让他成了武神祠的司书,他是继白月司之后的第二名司书大祭司,他看见了法门之中的剧本。
他看见了早已写好的、颠倒的因果:他自己书写的剧本。
面对双目失明、浑身是手的他,欺诈司王苏丹和剧毒司李林都无力反驳,毕竟,演员已经粉墨登场,就再没有临阵脱逃的选项。
见二人没有再说什么,他离开了。
他走后,王苏丹说,烟。
从不吸烟的王苏丹会要烟抽,李林感到惊愕,但他很快凭空捏出一支烟递了出去,毕竟烟也算是一种毒药,而他是剧毒司。
王苏丹用炁点着了烟,吸了一口,握烟的手在颤抖,然后,在他就快丧失捏住香烟的意志力前,他掐灭了烟,掩面哭了起来。
李林默默地看着,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王苏丹哭,也是最后一次。
他靠了上去,单膝跪在王苏丹旁边,眼泪在眼球和眼皮之间反复挥发,终于流了下来,大粒的泪珠在落地前就化作了黑雾。
那一时候,李林才明白,原来那个人在王苏丹心中的形象,就回王苏丹在他心中的形象一样。
当这个威严的形象轰然崩塌,那样海啸山崩般的无力感传来时,人们只能相拥哭泣。 恰恰是这种无力,让人世间绝极强大的两个生物相拥而泣。恰恰是这种哭泣,将两个孤独的怪物的灵魂拉至一处,从此不再分离。
……
最后,他来到了剧本中序幕的舞台。
申国,商京,二零零八。
一家满是死人,尸臭萦绕不散的咖啡馆中,他们坐在桌子的两侧,桌上摆着两杯98的汽油,这当然是用来喝的,但他没有嘴,因此无福消受。
面对这名损友,他尽可能用手堆出一个人形,可惜他身上的手越来越多了,他的身躯也因此越发臃肿,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人类的形状。
坐在茶几对面的傀儡司不安分地捏着一根香烟,将烟头摁灭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这副样子,还真是可怜呢。”
他没有出言不逊,毕竟有求于人,他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求道: “你是人间乃至无光地狱内最会操纵人心的人,想必有办法帮我。”
“帮你?你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吗?”
傀儡司朝身旁的两名大祭司翻翻白眼,重新点起一颗烟,朝站在左侧的人吐出一个大烟圈。
“你们俩把武器放下吧,没人能逼他做事。”
“恩公,他要是不照办,我们就拆了他。”
站在傀儡司左侧的男人脸上只有一张嘴和三百多颗牙齿,面颊光滑得像蛋清,他胸前的皮肤也很光滑,仿佛烧制成型的陶瓷,其上赫然是一行白色的地狱铭文,铭文曰:
天罡燃尽,沸腾以命之人,沸、腾、司。
沸腾司抓着一把长枪,对准了傀儡司的太阳穴。
“我老公说得对,恩公,我们还是来硬的吧。”站在右侧的大祭司开口道。
站在右侧的大祭司面部被锐角三角形的尖利金属簇包裹,金属组成的“毛发”下方,不断飘动的子弹链条像围巾一样缠绕在她颈部;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围裙,围裙由深红色的雷管围绕而成,雷管和雷管之间穿插着醒目的白色引线,这围裙遮住了她的胸脯,也遮住了地狱铭文,但她大祭司的身份想必用不到地狱铭文来作证。
这名半裸的大祭司有四只手臂,她抬起两条枪械一般的手臂对准傀儡司,作势就要开火。
但他制止了二人:“不要动粗,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很清楚,傀儡司有着黑五级别的实力,没人能逼迫他办事。
沸腾司和他妻子放下了武器,对此,傀儡司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骷髅形状的烟圈,问他道:
“既然要帮你,好处的有?”
“只要你帮我,在你死之前,我剩下的部分都任你使唤,前提是他听你使唤。”
“嗯,这听上去……很合理,”傀儡司点头道,“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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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之前’,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你人脉这么广,连黑五都听你使唤,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使诈派人暗杀我?”
傀儡司凑近盯着他的手看,没等他开口,就先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不做风险太大的生意,你必须发誓,如果我帮你,无论是武神祠、兄弟会还是武都饭店,都不会对我出手,对了,还有盐神的人。”
话刚出口,傀儡司忽然觉得不妥,赶忙补充道:“不对不对,我怎么知道你认识多少大祭司?你干脆发誓,任何你认识的人都不得对我动武,我才信得过!”
面对这个要求,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有理有据地答道:
“我做不到,我认识的人里也包括我的敌人,他们可不会听我的劝告。”
“这话在理,嗯,行吧,那就不包括拜火教,这样行了吧?”
他点了点手,这是同意的意思。
“行,那你发誓吧。”傀儡司抱胸审视着他。
他举起一只断手,指着天发誓道:
“以笑神之名,我以我之性命,我妻子以及未降生之子女的性命发誓,我认识的一切活物——拜火教的敌人除外,在你不招惹是非的前提下,都不会伤你一毫。”
说完,他转头对沸腾司言道:“闻章,麻烦你去把话带到。”
沸腾司没有眼睛,但他的表情十足的不快,他将长枪收回了嘴里,咬着牙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得麻烦你们两位一件事。”
沸腾司颔首道:“你尽管说,无论什么,我们一定做到。”
“自今日起,需要麻烦你们替我在子宫看守红日之门。”
沸腾司比出一个“OK”的手势,答应道:“小case,看门而已,看多久都成!”
“多谢了,你们二位先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同他商量。”
沸腾司点了点头,带着妻子离开了。
咖啡店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傀儡司挠了挠耳朵,从耳孔里拽出半截蝇蛆,顺手丢进了装汽油的马克杯里,他端起杯子,惬意地喝了一口。
“该给的贿赂,我都给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傀儡司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别急嘛,你这个情况,就算是程家来了也医不好,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思考吧?”